子夜。
书房内灯火通明。
黑夫接过厚重的簿册,放在旁边。望着略显疲惫的萧何,轻声道:“二位过几日便要启程,本令便预祝你们旗开得胜,于北伐立功得爵。”
“多谢县君。”曹参抬手道谢,认真道:“若无县君栽培,也无吾等今日。县君深明大义,保举恩情没齿难忘。”
“停,客套话就不必说了。”
黑夫淡然拂袖。
他保举二人,也是有着私心。他们混的风生水起,他也能跟着沾光。况且他既然决定扶一把大秦,那这些未来叱咤风云的杰俊英豪必不可少。随着秦国版图的扩大,需要大量能独当一面的能臣。
“此次一别,短则三年长则五年。”黑夫注视着他们,叮嘱道:“你们皆是聪明人,此番去往北地便是为北伐做准备。如何排兵布阵,轮不到我操心。匈奴已废,再无还手的余力。秦国所图,也不会只是河南之地。”
“县君所言甚是。”萧何放下茶碗,轻声道:“仰仗县君所献农器农书,各郡县粮食皆有增产。再有敖仓转输漕运,后方必不缺粮草。再加上以战养战,可继续讨伐东胡或是大月氏。”
“聪明。”
黑夫笑着点头。
他也知道些消息,这两年农器已经普及,他上书的农耕之法也都传开。据说来年开春便要效仿泾阳,以县寺组建种子坊,用以溲种增产。北方郡县囤了这些年的粮食,完全能支撑秦国发动起场大型战役。
烛火摇曳,凉风习习。
又快要迎来正旦了。
黑夫面露微笑,“这些还轮不到我操心,届时再商议也不迟。我是认为要稳定北方塞外,还需攻心。你们找机会,多埋些石碑,引导胡人挖出。匈奴者,其先祖夏后氏之苗裔也,曰淳维。至于如何编,我已吩咐虞籍负责。总之,北方自古以来便是我大秦疆土!”
“……”
“……”
好好好,果然开始了!
还没开打,就先准备上。
黑夫面露微笑,淡然道:“击败匈奴后,秦国其实可以向西而行。若能再战胜大月氏,便可继续向西。相传西域诸国无比富饶,若能直通西域,对秦未来发展也有好处。”
“明白。”萧何则是面露不解,好奇道:“此事也轮不到吾等决定,县君为何要告诉我们?”
“因为,我有件事需要你们去做。”
“县君可直接吩咐。”
“西域诸国如何,无人知晓,只有倮君打探来的只言片语。若你们二位今后能率军直抵西域,我希望你们能将当地的所见所闻全部记录下来。若有什么没见过的蔬果,也可都带回秦国。”
“原来如此。”
“县君大可放心!”
曹参拍着胸脯答应下来。
他平日里是少言寡语,总是默默做事。像泾阳戍卒更卒,皆是由其负责。但他也是信守诺言之人,既然做出承诺,就绝不会辜负黑夫的良苦用心。
“那县君准备何时去胶东?”
“开春再说吧。”
黑夫淡淡说着。
秦始皇并没有让他何时出发,只是要他自己看着办。黑夫算过时间,他开春出发估摸着两个月就能抵达胶东。届时天气转暖,他正好能上手试验新法。他早早的过去,也没什么意义。况且他已为内史丞执掌六县,肯定得先安排好再说。
“县君身份特殊,还是当心些。”萧何顿了顿,继续提醒道:“另外,齐田皆已迁好。泾阳便有三百余户,且更氏为第五。他们对县君可都是恨之入骨,平日还需谨慎。”
萧何作为县丞,户籍这块也由他负责。他与这些人都接触过,部分还算老实本分。也有些看似顺从,但眼眸深处却藏着浓浓的恨意。
为了管理他们,萧何是特地将他们分散至各乡,同时严令禁止他们走动。还叮嘱了各乡吏,让他们隔三差五就去看看。但凡有任何异动,便直接向他汇报。
“好。”
黑夫是笑着记下。
萧何这一走,他还真有些不太习惯。平日里他都是当甩手掌柜,把事交给萧何曹参负责。他这回升任内史丞掌管六县,正是用人之际,可他们却要前往北地。
“明日萧君还得抽空,将政务与张苍交接下。”
“县君放心。”
萧何是出了名的有强迫症,他就喜欢把竹简文书分门别类的整理好。有几回来至黑夫书房,瞧见里面文书杂乱,他都会上手整理。所以要交接政务并非难事,抽空提点两句便可。
……
次日。
正旦即将来临,泾阳百姓们都是无比忙碌。杀羊宰猪,再打上半斗浊酒。用以正旦享用,也算是犒劳自己一年的辛劳。秦国虽然禁酒,可正旦过年还是允许饮酒的。喝酒归喝酒,可不能醉酒闹事,更加不能群饮。
学宫则是难得休假,布置了些课业。有的离家较远的,则只能留在学宫。浮丘伯等老师也都在,和平日并无多少区别。黑夫吩咐家宰按规矩发红包,而他则是难得至县寺帮忙。
等他到县寺时,萧何这里都已交接完。张苍大腹便便捧着文书,面露苦色。他是万万没想到,自个又得重新步入仕途。他现在对权力是真没什么兴趣,就想在学宫研究学问,着书立传。
若是别的县,其实县丞主要辅佐县令,也算是个闲职。可黑夫不同,他能把繁琐的政务全丢给萧何,自个当甩手掌柜,每日游山玩水。这回更是得到秦始皇的诏令,让他前往胶东协助海盐生产,可以光明正大的摸鱼。
黑夫是爽了,他咋办?
“见过县君。”
“你们先忙。”黑夫拂袖挥手,淡然道:“将泾阳第五氏的簿册找来,我要看看。”
“县君稍等。”
许从作为令史,主要就是负责管理文书档案。他作为农家老师,虽然平日里都在学宫,可政务方面却从未落下。有他协助,今后张苍也能轻松些。
齐田已经安顿下来,经过昨晚萧何的提醒,黑夫也想看看是否有可疑的人。他们刚迁至泾阳,又被改氏,心里头肯定是有不忿。而且,说不准这里面还有些熟人。
“禀县君,这些都是。”
“嗯。”
黑夫正坐于榻上,耐心翻看起来。簿册上记录的都很详细,包括他们的身高和面容特征。三百余户足足千余人,黑夫愣是没瞧见有熟悉的名字。
狄县叛乱的主谋都已被腰斩夷三族,被迁来的要么是压根没参与,要么是识趣的早早投降。仔细翻阅半天,黑夫反正是没瞧见有什么熟人。
这年头当然也有隐姓埋名的,好比张苍就干过这事。他藏匿于阳武时,靠着张负疏通关系,他便更名为瓠,还得到个里监门的差事。
不过这些人都是重点监护对象,要是这都能被人偷天换日,那黑夫也没辙了。他放下簿册,随手勾了几个人,缓缓道:“这几人看簿册都是精通武艺,还是需要当心。”
“唯。”
“行了,你们继续忙。”
黑夫也没逗留,潇洒起身离去。正旦在即,他肯定是要巡视番的。除去了解民生,也正好去见见第五氏。
……
……
临泾乡。
田间头裹黑布,听完家仆汇报的消息,脸色无比凝重。想到兄长田角战死,无比悲愤。他与田角为至亲兄弟,一母同胞。二人容貌相仿,常人难以分辨。
在狄县时田角负伤,最后是亲率数十死士阻挡秦军,掩护他撤退。被秦军围困后,田角宁死不降。面对辛胜的质问,他自称为田间,还说大兄田角已经逃出狄县。
实际上,这就是偷天换日……
田角自刎后,辛胜随便问了几人,都说死的就是田间。毕竟这俩兄弟长相神似,加上天黑看不清。辛胜也没过多追究,便令人将其就地掩埋。于是乎,【田间】死了,而【田角】则逃出狄县。
“大兄,你不会白白死去。”
“我会用暴秦的血祭你!”
田间面露阴冷,脸上还有道清晰可见的伤口。他冒用了位死者身份,摇身一变成了田论,现在的第五论。
属于是宗室旁支,祖上同样是出自田成子。田论家中贫寒,为田儋效力。年轻时骁勇斗狠与人比试剑术时,在右脸颊上有了道剑伤。为防被人发现,田间便给了自己一剑。
认识他的人死的死跑的跑,所以田间至今为止都没被拆穿。迁至泾阳的,也有两户认出了他。只不过他们都与秦国有仇,自然不会拆穿他。
“主,很快就会有机会!”
忠仆抬起头来,咬牙切齿道:“暴秦无道,以为用这种手段就能让齐田屈服。将吾等迁至泾阳,却给了我们机会。吾暗中看过,学宫离我们很近。那乌鸟经常会去学宫,此为必经之路。”
“善!”
还真是天助我也!
田间不住的冷笑。
泾阳学宫可有不少稚童,其中不乏贵族公卿的。李斯幼子,冯毋择幼子……他们可没什么反抗能力。就算杀不了黑夫,也能退而求其次杀了这些稚生!
还有,王翦也在学宫!
若能杀了他,也是值得的!
就在他意淫的时候,门口却传来阵急促的敲门声。
“第五论,快开门!”
“县君要见你!”
嘶?!
田间猛地一颤。
【第1更送到~田论是纯属虚构的人物,而田间则是确有其人,前面也都提到过。东汉时期有个名人叫做第五伦,我这里就稍微改了下,变成第五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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