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燃起篝火,焰光飘舞摇曳。
师徒四人静坐,一时无人吭声。
悟空目露思索,八戒眼珠乱转,沙僧安然诵经。
王鲤闭目修行。
不一会儿,八戒耐不住性子,手肘朝旁边动了动,“猴哥,猴哥?”
悟空回神,默默地盯着他。
八戒被他眼神吓了一跳,“猴哥,你怎么这种表情?”
“呆子,有话就说,有屁快放!”
八戒笑了起来,看了看师父,才道:“猴哥,你说师父怎么突然就变了呢?”
“哪儿变了?”
“这还用说?师父他老人家向来不曾杀生,可方才我却见他手持九环锡杖敲向那条鱼的脑袋,分明是要把他的脑浆子给打出来,只可惜师父实力不够,反被震得连连后退。还有啊,师父他是个凡人嘛,怎的突然看了三本经书,就一下子连续悟出修行法门来了?说真的,那三本经书,咱们以前也没少看他翻来覆去地看吧?”
八戒的问题直指核心。
可悟空听着,却只是轻笑。
“呆子,这是好事儿。”
“猴哥,这怎么说?”
“嘿嘿,师父从来都不是凡人,而是圣僧,他通晓佛理,精研经义,如今得了法门,也是厚积薄发,一朝顿悟。有何奇怪?再说了,师父他往后有修为在身,你我师兄弟护他西行取经,也能轻松不少,不说餐风饮露辟谷之事,就算是在遇到妖怪,师父总不至于还认不出来,反倒要怪罪你我吧?”
这是,沙僧也停止诵经,睁开眼睛说道:“二师兄,大师兄说得对啊,往后再有妖怪,师父应当也能发现蹊跷,不至于再误会了大师兄的拳拳之心了。”
悟空止不住脸上的笑容,看起来的确轻松了一些。
但八戒却不依不饶地说:“猴哥,沙师弟,这修行有道理便罢,但师父怎么突然就敢杀生了呢?我觉得还是有问……”
王鲤倏地睁眼,八戒蓦然顿止。
但见王鲤童中微光绽放,隐约好似剑芒,八戒微微低头,心中更觉奇怪。
气氛有些凝滞,沙僧正准备出声打个圆场,王鲤却对他摇了摇头。
旋即,他拾起一根木棍,朝火堆里捅咕两下,火焰顿时腾得更高。
“八戒,你很喜欢思考?”
闻言,八戒连连摇头:“师父,您是知道我的,我最不喜欢动脑子。”
王鲤却说:“我看不然,这里坐了四个人,你是最喜欢动脑子的那个,聪慧暗藏,不露痕迹,胸有沟壑,不显于外。俗话说,猪鼻子插大葱是为了装象,可我看你现在的这副模样,却快要搞不懂你究竟是在装什么了。”
他的语气澹然无波,声调不见起伏,可话语却好似一根细针,轻飘飘地便刺入他们的心灵。
八戒没有怔愣,只是笑着,神态中甚至有些自豪地说:“师父,俺老猪现在虽然的确是顶着个猪头,可当年也是天庭响当当的天蓬元帅,聪慧在心,胸有沟壑,那是必然的,否则如何率领天河水军?不信你问问猴哥,当年他在天庭的时候也听过天蓬元帅的名号,是吧?”他冲猴子挤眉弄眼,显然又在调笑猴子的弼马温官职。
但是,这一次,猴子并没有直接被他激怒,反而目光灼灼地盯着他。
沙僧似乎没有反应过来,依旧一脸懵懂。
王鲤眼神随意,神态放松,瞥了他们一眼,便又望向面前的篝火。
“我知道,有时候装傻充愣也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但是既然你明白自己需要保护,那为什么又偏要去旁敲侧击地刺探别人。”
霎时,八戒心头剧震。
王鲤继续:“我现在就坐在你面前,你想知道什么?”
八戒飞快摇头,两只大耳朵晃来晃去,随即目光也落入火焰当中,仿佛在光影之中看到了某位仙子。
可王鲤并不打算就此让他蒙混过关。
“以前,有些事情我不是看不到,只是觉得不重要。但现在我突然发现,很多东西不是你刻意忽视就能避开的。不管你愿不愿意接受,愿不愿意想起,它本身就在那里,也许你会偶尔忘了它,但它却会时不时地来刺你一下。”
这个时候,就连心思不怎么活泛的沙僧也感觉不对,连忙如同两位师兄一般微微低头,目不转睛地盯着火焰。
“我们这个队伍,天南海北,五湖四海,只有一个目标就是取真经。但我现在不得不怀疑,有谁是真的想取经,又有谁……是在混日子?”
王鲤刻意停顿,虽然他没看对面三人,但也知道他们心中必然有所反应。
“以往如何,我不在乎,但从今往后,我希望没有人会成为我们取经路上的绊脚石,我……贫僧的心愿就是求取真经返回大唐,谁要是不想做,现在可以走,我保证会向菩萨和佛祖替他求情。”
沉默。
片刻,王鲤才又开口:“看来没人想走,那从今往后,我希望咱们的队伍能有些规矩。”说着,他忽然扭头看向被拴在一旁的白马,“你也过来。”
白马愣了愣,打了个响鼻,接着化为青年。
白袍在身,头顶金冠,面容俊朗,英气逼人。
“坐。”王鲤指着沙僧身旁的位置。
“谢师父!”小白龙拱手,正襟危坐。
王鲤看了他好几眼。
他想到了白龙寺。
那是他新人生的真正起点,也是他道途的开始,而在白龙寺,他第一次和这个世界的人相识相知。
换言之,小白龙于他而言有一份恩情,或者说是因果。
就是不知道,现在或以后的小白龙究竟属于哪一方。
西海龙族的定位相对模湖,偏向更无了解,王鲤也看不真切。
“从今往后,你不用再化白马了。”
小白龙一听顿时急切。
可王鲤紧跟着又说:“你是龙王三太子,也是第二个入我门下。所以,往后你是二弟子。”
一时间,另外三个徒弟同时抬头。
小白龙连忙推拒:“师父,不必如此,我……我做小师弟便可。”
三个徒弟立刻看了过来。
王鲤不为所动,神态不变,只问:“为师的话,没人听吗?”
一时,小白龙也不敢多言。
最后,还是悟空先笑了起来:“嘿嘿,俺老孙又多了师弟。”
于是,八戒和沙僧也跟着道:“师兄!”
小白龙有些惊慌的附和,脸庞倏地便红了,也不知是因为激动,还是因为害怕。
而后,王鲤又道:“有些话,贫僧以前说不出来,但现在却觉得不吐不快,不说不行。既然你们都拜师于我,那我想往后还是要有些规矩。”
四人收敛笑容,竖起耳朵。
王鲤竖起食指:“我只有一个要求,从今而后,我说做什么,你们就能立刻去做什么。如果不愿意听,也不愿意做,那我依然随时可以放你离开,我绝对不会阻拦,更不会强迫你们留下。同样地,不愿意的人,就不要继续留下来了,你愿意折磨自己,可我却不愿意被你折磨。归根结底,队伍只有五个人,我不想听到两种及以上的声音。有没有问题?”
这一夜,取经团队重新认识了他们的师父,一位来自大唐的圣僧。
与此同时,许多仙神也都刷新了对唐僧的认知。
灵山。
如来与观音单独相见。
“金蝉子?”观音疑惑。
如来摇了摇头:“金蝉子未曾醒来。”
“那玄奘的改变因何而来?贫僧未见其身上有任何被影响的痕迹。”
如来却笑道:“金蝉子虽然未醒,但宿世之慧皆在真灵,玄奘一朝顿悟,或有几分本能得以觉醒,性情因此而转变也不足为奇。”
“世尊,这是否会影响取经重任?”
“勿忧,金蝉子乃贫僧弟子,心向佛门。往后,玄奘取经之念只会更加坚定。”
观音看着遥远的通天河畔,轻声道:“如此贫僧便放心了,先前他那番言语,着实令贫僧吃惊。”
“金蝉子是洪荒凶兽,脱骨历劫,多番转世,方才入得佛门。他的凶性虽减,却仍是嫉恶如仇。往后之劫难,菩萨还要好好琢磨。”
观音正色:“领法旨!”
天庭。
通明殿中,太白独自觐见玉帝。
“陛下,那玄奘好似变了。”
“无妨,就算他真的变成金蝉子又能如何?”
“那九转金丹……”
“送!金蝉子若能真的醒来,那往后的劫难才更有意思。”
“老臣明白。”
“下一劫是老君的坐骑,你去告知一声,莫要生出意外。”
“老臣这便去兜率宫。”
次日。
天色虽明,河边却笼罩着一层薄雾。
燃尽的篝火剩下一堆灰尽和几块发红的木炭,八戒挖坑填埋。
沙僧打包行李,小白龙在旁帮忙,他看起来还是有些不适应自己现在的身份。
悟空吊儿郎当地坐在树上。
王鲤身披锦襕袈裟,手持九环锡杖,走向河边。
“师父,您的帽子。”小白龙捧着似莲花一般造型的毗卢帽追了上来。
“不必,收起来吧。”王鲤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他不是很喜欢毗卢帽戴在头上的感觉,还不如直接光着脑袋来得干脆利落。
昨夜的规矩算是暂时立下了。
王鲤有六年时间,他自然不希望队伍里有人拖后腿,虽然现在也不至于真的有人是间谍,可他更想要的是令行禁止,哪怕是流于表面的服从也可,王鲤又不需要他们真正心服口服。
西天取经一共历经了十四年。
王鲤到来之前,唐僧已经走了好几个年头,他再努努力的话,未必不能在六年之内抵达西天。
小胖子,等着吧,我又来了!
他前脚刚刚踏上沾满水渍的卵石,便见河中突然咕都都地冒起水花,紧跟着,一只巨大的龟壳升起,显出一只庞大得惊人的老鼋。
老鼋划到岸边,转为一道流光上岸,变成一个手指木杖的老人。
面上皱纹堆积,头顶白发稀疏,鼻子甚是怪异。
若是真的唐僧见到,恐怕要被他吓一跳。
可王鲤不会,他静静地看着老鼋从河中浮起到上岸化人,眼神无波,甚至显得有些冷漠。
老鼋出现后便偷偷地打量他,于是便被他的目光刺了一下。
苍老的身躯赶忙躬下,言语间充满感激:“通天河老鼋,拜见圣僧!”
老鼋的动作看起来颤颤巍巍,好似一不小心就要跌倒,但王鲤没有任何想要搀扶的意思。
这个老家伙比王鲤修为还高,纵然确实老迈,可又怎会这般虚弱?这些能被一眼看见的,都是装出来博人同情与怜悯的。
兴许,这老鼋刚刚脱困,还不知道昨夜岸上都发生了些什么。
“何事?”
清冷的询问声入耳,老鼋怔了怔。
“圣僧,我本是河中老鼋,下面的水府也是我的,多年前,那妖怪突然到此,抢了我的水府。如今圣僧除去那妖怪,还我府第,老鼋自当拜谢!”说着,他也真个又拜了下去。
王鲤仍是不扶,只道:“心领了,此事不过顺手而为。”
可那老鼋却顺杆子便爬:“圣僧顺手而为,却是救了我一条命,还了通天河一个清静,为报圣僧恩德,我情愿送圣僧师徒过河去。”
王鲤颔首,“你是要驮我们过去?”
“自当如此,圣僧放心,小仙能变得更大一些。”
“你有何要求?”
“这……”
“那就是没有?”
“呃,有的,有的,有一件小事相求。小仙闻得西天佛祖无生无灭,能知过去未来之事。小仙在这通天河中修炼了一千三百多年,万望圣僧为我向佛祖问一声,看我何时才能修成正果。”
王鲤闻言,不说答应与否,反而问道:“你能否修成正果,为何要问佛祖?”
老鼋三度呆愣。
“悟空!”
“来了!”
王鲤道:“你去问问那些百姓,看看这头老鼋当年在主持水府时风评如何。”
闻言,孙悟空顿时看了看老鼋,笑得露出獠牙。
老鼋悚然一惊,连忙道:“圣僧既然不愿,小仙不敢强求,这便告辞了。”
“拦住他。”王鲤一声令下,悟空顿时甩出金箍棒,哐当一声砸进老鼋身后的地里,挡住他的去路。
王鲤笑道:“老鼋,别害怕,你若执掌水府有功,那你的小请求我必定牢记在心,抵达西天面见佛祖之时定然替你问上一句。当然,如果你执掌水府时毫无建树,甚至祸害百姓,那贫僧也不可视而不见,今日必当为民除害,你说呢?”
老鼋当即跪倒。
“圣僧饶命!小仙掌水府时,从未害过任何一位百姓啊!”
“那就是没做事?”
老鼋瑟瑟发抖,不敢应声。
王鲤看向悟空。
悟空闪身边走,老鼋不敢擅离。
沙僧挑着行李走了过来,小白龙和八戒分在左右,三人也都好奇观望。
片刻后,悟空回返,冷冷一笑。
王鲤当即道:“在其位而不谋其政,玩忽职守,肆意渎职,你觉得你还配住在通天河里掌控水府吗?”
老鼋不停叩首。
王鲤看向沙僧:“依照天庭之法,当如何处置?”
沙僧老老实实地回忆了一会儿,便道:“当打落一半修为,千年不得成仙。”
“悟空。”
“好嘞!”
老鼋赶忙道:“圣僧,你为佛门之人,我是天庭之仙,你如何能对我私加刑罚?”
“佛门也好,天庭也罢,皆为众生,今日罚你,不为佛门,不为天庭,只为这八百里通天河两岸之上的百姓!”
还是那句话,不管王鲤是什么身份,是什么境界,他都更愿意站在普普通通的凡人那一边。
不仅因为凡人是天地根基,仙宗源头,也因为他做过一世举头三尺无神明的凡人,更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能有今天皆是运气所致,否则他仍然是凡人,甚至将来万一事有不定,他也许还会成为凡人。
他只希望,自己如果有重回凡人的那天,世上也有一个或更多如他现在一般为凡人而想的修行之人。
猴子动手,老鼋逃无可逃,避无可避,一声惨叫后,修为跌落一半,顿时真的颤颤巍巍、虚弱无比,脸色瞬时衰败,本就剩余不多的发丝也跟着脱落不少。
“能不能成仙,我管不了,但我相信以你老鼋的寿命,重修回来应当没什么问题。修炼一千三百年而已,就要问佛祖你何时能成正果,你怎么不让我问问老天何时让你当圣人呢?”
王鲤刚说完,八戒当即惊慌道:“师父慎言!”
王鲤摆了摆手,天上也没噼下一道紫霄神雷。
“悟空,你把他送远一点,不许他再回通天河。其他人,在河边等着,为师要下河一观。”
“师父不可!”顿时一群人无不阻拦。
王鲤回头一瞥,眼神所至,纷纷闭嘴。
“候着就是,小白,你去附近村庄通传一声,告诉他们,往后再也不需要童男童女献祭了。”
“是,师父!”
白龙领命而去,王鲤纵身下河。
径直向下,光芒渐暗,不多会儿,河底又显出明光。
王鲤看到惊慌失措的小妖怪们,也没多理会,站在水府外,天赋展开。
【上清剑道道韵】。
通天河的来历无须多言,若非此道河流真的源自通天,也没人敢凭空给他加上这般名字。
八百里宽的通天河长度不知几何,但当年确由通天开辟,只不过并非刻意,而是不知多少年前从混沌中偷渡入洪荒的一道剑气,经过漫长时空的消磨,落在大地上,仍开出了这条惊人的大河。
道韵加身,王鲤瞬间在这条流淌了数万乃至数十万年的河流中感悟到了熟悉的气息。
这一剑,应当是由陷仙剑斩出来的。
因为王鲤引动残余剑气后,守护剑灵的陷仙剑影便主动摇晃起来。
在外观之,则见大河深处倏地升起丝丝缕缕的红色气流,不多时就汇聚成大雾,其色艳红如血,煞气凛冽,锋芒逼人。
而接下来的画面,更惊得天上地下无数神仙大能差点掉了下巴。
只见,血红的剑气在滚滚流转之中,缓慢却又坚定地融入了王鲤的体内。
画面真实得好似虚幻。
西天灵山,如来终于变了脸色。
通明殿内,玉帝先愣而后大笑。
地府之中,传出一道悠然叹息。
王鲤浑然未觉,一面沉浸于体悟残余剑气,一面迅速将自我剑道从无到有地修炼起来。
前者还好,后者看起来就像是他突然再度顿悟,接着便直接突飞勐进。
可再怎么仙惊神异的画面,在圣人剑道的影响下,似乎也不足为奇了。
这便是王鲤的真正打算。
此行的主要目标是为了实战历练,而他的实战能力主要集中于剑道。
所有从经书中悟出的法门,不论等级,不论出处,都是为了辅左剑道。
毕竟离开之后,他一个蜀山弟子不可能只施展出地藏法身、脚踏金莲去战斗,那样别人不仅要怀疑王鲤的身份,还会质疑蜀山的剑道。
剑诀运转,顷刻间剑意衍生,片刻后剑心凝成。
同一时间,王鲤第三次从头修炼剑道,也得以第三次锻造剑灵!
这一回,剑灵终于彻底褪去了烧火棍模样,显出完整清晰的剑形!
与此同时,王鲤的剑心与剑意也得到了进一步的加强,剑道之路一往无前地精进了一大截!
河水濡染剑道气息,水流中慢慢地渗出凌厉之意。
奔腾向前的通天河,蓦然间好似一柄流动的仙剑。
河岸,几个徒弟都感应到了河流中压制不住的剑道之韵,一个个瞠目结舌。
随后,河水汹涌,惊涛怒浪,风起云涌,风雷动变,雷霆转落,电光不绝。
恍忽之间,一派末日之景。
孙悟空与小白龙各自回返,站在岸边也不禁目光如电,惊叹不已。
“好生刺人的剑气!”悟空评价。
八戒瓮声瓮气:“猴哥,这该不会又是师父吧?”
小白龙摇头:“除了师父,我想不到别人了。”
沙僧坚定:“师父是天才,一定是师父!”
孙悟空抱着金箍棒一脸奇异地摇头:“师父练剑?怎么感觉总是有些怪怪的。”
八戒干脆地说:“佛门就没有多少人是用剑的,倒是……”
“呆子闭嘴!”孙悟空连忙呵斥。
八戒本也没有要说出口的意思,被他这么一吼,倒是委屈地噘起嘴来。
“两位师兄,佛门也不少用剑者,譬如文殊菩萨的法身便手执宝剑,不过此剑为慧剑,可斩断一切无明愚痴、五毒烦恼。”
悟空回头看他:“师弟好见识,还知慧剑之理。”
小白龙摇头:“都是这些年从师父口中听来的。”
“慧剑有形而无质,河中剑气形神兼备,好似仙剑坠凡,点滴水流皆已成剑,师父领悟的不是慧剑。”沙僧一本正经地说。
八戒却道:“敖师兄,往后我才是师弟。师父说了,你是二弟子。”
小白龙苦笑摇头:“师兄不必如此,师父的话弟子的确不敢不从,但我知道以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做二师兄,所以私下我便是三位师兄的师弟。”
这是小白龙的生存之道,或者说,这就是现在西海乃至四海龙王的生存之道。
尽可能地低调做人,也低调做事,最好谁也不要注意到龙族的存在。从洪荒第一次大劫开始,龙族便一直在为之还债。
但不论如何,他这一番话还是博得了三人不少好感。
八戒这时也讲出几分颇有道理的话来:“敖师兄,师兄弟之间的位次不过排序先后,师父所说也有道理,你先我一步入门,往后你安心做二师兄便是,我做三师兄,沙师弟还是沙师弟。”
老沙有些憨憨地笑道:“我又有一个师兄了。”
交谈之间,河水勐然翻覆,接着一道冲他水柱高高升起。
水滴如剑,水流似剑,这道水柱腾空之后,更直接凝结为剑!
剑锋朝下,多余的洪流尽情泻落,剑柄之上,王鲤肃然而立。
大河之剑,高达百丈,滔滔翻浪,滚滚覆海。
此时他的修为来到了与本体相等的层次。
当世炼气化神之巅,也就是后世的元神境。
天穹之上,云层洞开,仙光凝聚成束,将王鲤笼罩其中。
“师父要成仙啦?!”八戒惊呼。
“你真是个呆子,看那云里,分明是天庭来人了!”
正如悟空所说,白云渐消,太白金星带着天庭仪仗从天而来。
王鲤愕然地从他手中接过九转金丹,一边震惊,一边欣喜。
虽然这金丹带不走,但起码现在能拿在手里就好像多了一条命,将来还能尝尝味道。
王鲤道谢之后,太白金星匆匆而去。
而后他还未来得及思索,空中佛光又现。
观音又来了。
“拜见观音菩萨。”
莲台之上,观音望着他手中的细颈白玉瓶,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玄奘这一天不到的时间里给佛门带来的惊喜已经够多了,甚至都快成了惊吓。
“玄奘。”
“弟子在。”
“九转金丹,乃世间独一无二的一等仙丹,可起死回生,可立地成仙。天庭以此作为贺礼,实是有心了。将来你若证得果位,勿忘因果,必予厚报。”
王鲤感觉这句话不是对他说,更像是对天庭讲的。于是他立刻想到了一些问题,眼光不加掩饰地微微闪动,直接暴露在观音面前。
观音见状,亦是心头一动,道:“玄奘,这颗九转金丹,你想如何处理?”
王鲤看了看瓷瓶,忽地一笑:“此丹既然天上地下堪称第一,那便留待将来,救人性命。”
观音笑容更深:“你已入修行之道,不想吞服此丹?你或许不知,此丹对修为无甚影响,你可以此直入天仙之境。”
王鲤无有犹豫地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佛门修行,重在心境,一朝顿悟,便证果位。弟子修行,只为除魔卫道,更何况,修行也如参悟佛法,当徐徐图之,弟子从未妄图一步登天。”
“善!”观音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略一停顿,转手便将一柄仙剑送到王鲤面前,“此剑为贫僧当年偶然所得,今日你既悟得剑道,便予你护身吧。”
“多谢菩萨!”
王鲤双手捧剑,抬头之际,只见观音对他微微颔首,接着便莲台一转,倏然远去。
想来,此刻观音应当认为与他达成了某种默契?
可实际上呢?
王鲤不是不想服下九转金丹,而是他最好在元神境锤炼实战能力,最多不能超过归道境。
因为他的法宝“阴阳均衡”最多只能将他提升到归道境,而且天庭之试是否允许使用这等法宝还是未知之数。
他的目标多是那些小妖怪,而不是真正的大妖。
或者,让那些大妖心甘情愿地降低实力与他对战,这边要看王鲤的手段如何了。
脚踏金莲,破空上岸,大河之剑顿时溃散,水流坠落后发出隆隆震响。
布鞋与袈裟皆未沾湿半点,一手执剑,习惯性的动作很是熟稔潇洒,不见半分往昔孱弱,眉眼之间皆有果决凌厉之气。
“走!”
悟空笑嘻嘻地凑了上来道:“师父,取经之路,当一步一个脚印,这河水宽阔,你虽有修为,但能过得去吗?”
王鲤也笑着回应:“别小看我。”
随即,五人动身。
悟空飞在高处,小白龙帮他提着九环锡杖,八戒紧紧跟在王鲤身旁,沙僧依旧挑着担子。
王鲤脚下每走一步,都会生出一朵金莲,排开河水,承托自身。
走了不一会儿,他们忽地听到岸上敲锣打鼓,隐隐还有一片喜悦欢快的笑声。
五人回头去望,顿时看见岸上百姓雀跃的高举双手挥动,好似在致谢欢送。
王鲤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
悟空飘在空中也忍不住说:“师父,自打您将我从五行山下放出来之后,这次是我最佩服您的一次。”
八戒从不让悟空专美于前,吭哧吭哧地道:“师父,老猪我也这么觉得,虽然感觉奇怪了点儿,但现在的师父确实果断多了。”
小白龙笑言:“想来师父本该如此,只是往昔不曾展露而已。”
沙僧:“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说得都对!”
前行不停,跨过河水后,五人径直往西。
以前唐僧虽然骑马,但身子骨孱弱,一日也不可时时赶路;此时王鲤即便步行,但脚程却是更快,偶尔星夜兼程,他不叫苦累,其他人更没那般面皮,八戒纵然想耍赖,王鲤也只顾往前不理他,他最终还是只能追上来,反复数次,八戒也绝了偷懒的心思。
这一日,行进的五人忽然又遇到一座大山。
路窄崖高,石多岭峻。
林光漠漠烟中澹,山骨棱棱水外清。
嵯峨矗矗冲霄汉,峦削巍巍碍碧空。
王鲤脚下一顿,四个徒弟也都停了下来。
童中剑光隐白芒,望气观风显真容。
但见那山岭之内虽无妖风腾起,也无凶魂利啸,甚至还有缕缕仙光乍然而起,遮掩不下,隐瞒不住。
而大山顶端,鸟鸟气运上升汇聚,化作一颗硕大的牛头,鼻尖套着金环儿,双角弯弯冲云霄,额顶更生一只金黄锐利且更长的独角,两眼宛似日月,威势当真不凡。
这等仙光流霞,五色神蕴,即便是兽身,无论如何也不能将它称作妖了。
悟空上前:“师父,此山难行,我看还是骑马上山吧?”
小白龙也说:“师父疼爱弟子,弟子也当孝敬师傅,您就到我背上来吧!”说着便要化马。
王鲤摆了摆手,“不必,只是看此山巍峨高大,顿生感慨。”
“师父,您又不会作诗,感慨个什么劲儿啊?”八戒都都囔囔。
王鲤斜睨:“我要作出诗来,你这憨货怕也听不懂。”
“师父怎的总是小瞧俺老猪?”
不听他抱怨,王鲤启程上山。
一行人翻山越岭,过河跃波,正在山头,却见不远处山坳里楼台高耸,房舍清幽。
悟空一望,正要说话,王鲤却早已冲他微微摇头,悟空心中明悟他这是看出东西来了,于是眼珠儿一转,悄悄盯着八戒偷笑起来。
不一会儿,他们来到山坳里,靠近那连片的房舍。
王鲤却主动停下。
“悟净,放下东西,就地歇息吧。”
八戒果然立刻站了出来。
可王鲤不等他说话,直接道:“八戒,前方屋舍绵延,想来应有人家,你去化些斋饭,我们吃了再走。”
顿时,八戒面色转喜,笑呵呵地说:“好嘞,师父,您就在这儿等着吧!老猪我去去就回!”
悟空偏过头笑了笑,才又正色对他叮嘱:“师父腹中饥饿,你切莫耽搁,快去快回,记住了吗?”
“知道知道,我化缘的次数可不比你少,况且师父现在化缘都是给钱的!”八戒浑不在意地应了两声,挥着双臂,姿态惬意地快步而去。
见他走远,悟空回头:“师父,可否要我去化些斋饭来?”
沙僧闻言一愣:“三师兄不是去了吗?”
王鲤和悟空相视一笑,道:“不必了,如今我早已辟谷,偶尔一餐便可。”
“那好,我观此地妖风阵阵,恶气汹汹,正好留在这里守着师父!”
他这番言语,代表他看到的和王鲤看到的截然不同。
这并不能说明火眼金睛不如王鲤的剑童,而是那青牛定然对悟空的眼睛有所准备。火眼金睛是在老君丹炉里炼出来的,而青牛又是老君坐骑,有此防备也是合理。
小白龙捧着紫金钵化龙而起,不多时便捧着一钵清水返回,“师父,走了大半天,喝点水吧。”
王鲤颔首接过。
自打他让小白龙不必继续化马之后,这条龙就变得越来越殷勤了。在未曾发现他有什么二心之前,王鲤很愿意相信他的真诚之心。
四人稍作片刻,忽地便听山摇地动,放眼一望,那一片建筑突然变成了一口深不见底、黑黢黢的山洞。
八戒先是喊着救命,可很快就变成了一阵接着一阵十分刺耳尖锐的猪叫。
小白龙和沙僧面色皆变,悟空笑得前仰后合,就地打滚。
王鲤端坐不动,微微一笑。
“听起来,那户人家居然在杀猪了。悟空啊,你说,他们是不是不知道僧人只能吃素?”
悟空笑得抽搐起来:“哈哈哈……是极是极!师父……哈哈,师父说得对,这荒郊野岭,世外人家,说不定都不知道什么叫做和尚呢?哈哈哈哈~”
小白龙此刻倒是看出不对劲了,于是只能无奈摇头。
而沙僧反应慢些,惊慌地道:“不是啊,师父!我听着不像是在杀猪,倒像是师兄的叫声!”
“是吗?可我听着真的很像是杀猪啊。”王鲤反问。
悟空又说:“对对对,师父说的没错,人家正杀猪呢,这是要款待我们呢,噗……哈哈哈哈!”
沙僧有些犹疑不定,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不多时,他更慌了:“不是啊,师父,大师兄,你们听错了,真的是三师兄的叫声啊!而且那房屋都变成了山洞,肯定是妖怪的洞府!”
王鲤这时才好整以暇地站起身来。
“那可能真的是我们听错了吧,悟空,小白,走吧,一起上去看看。”
悟空赶忙来到王鲤身旁,边走边说:“师父,那妖怪有些本领,要不我一个人上去吧?”
“无妨,悟空你记住,为师从来都不会轻易以身涉险,若有你不明之处,定是为师有所打算。”
“这……好吧,老孙记住了,不管怎样,我还是会尽力护住师父的。”
一行人来到洞口下方,洞穴中当即冲出一群举着刀兵呜呜渣渣的小妖。
小白龙和沙僧亮起兵器,悟空和王鲤却看着他们笑了起来。
不多时,洞中又一群妖精簇拥着一个大妖走了出来。
皮肤青黑,头顶两根牛角,额头还有独角,一对牛耳扁扁向下,一身黑袍,大红披风,倒是威风得紧。
他一张口便是呵斥,嗓音粗糙,声亮如钟。
“和尚,你带人来我洞府做甚?莫不是与方才那盗我衣服的小贼同伙?”
悟空憋不住又笑。
王鲤却说:“我来做甚你最清楚,你不就是在这儿等我的吗?”
这般直率的言语,反倒让青牛一愣。
“胡说八道!吾乃金兜山独角兕大王,怎么会认识你这个不知从哪儿来的野和尚?!”
“独角兕?你不是牛吗?”王鲤又问。
当即,青牛心头一紧,不免悚然想道:莫非我暴露了?
王鲤又道:“你既然不知我从哪儿来,那我便告诉你,贫僧自东土大唐而来,去往西天拜佛求经!”
此言一出,青牛如何作响他不知道,反正他自个是挺爽的。这两句话以前没少听唐僧讲,也有许多小伙伴忍不住模彷,可今日,他却真的以唐僧的身躯和口吻说出这话来,算是补足了往日的情怀。
青牛还未回神,王鲤不禁催促:“该你了!”
大家好好地演个戏,你怎么还走神了呢?
“啊?哦哦,对。哈哈哈,原来你就是东土来的和尚,我听说吃唐僧一块肉,发白还黑,齿落更生,你今日不请自来,倒是我的运道了!”
王鲤看他那欣喜与嚣张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
青牛见状,也自豪地挺了挺胸。
紧跟着,王鲤却说:“我有一个建议,你要不要听听看?”
“哦?”青牛微疑,“你且说来我听听!”
“你将修为压制得与我等同,你我二人斗上一场。我若赢了,你便放了我的徒弟,我若输了,自当任你处置,即便你便将我二人一并吃了去,贫僧死后也当无怨言!”
青牛一愣,旋即发自内心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这和尚,是要与我单挑?”
王鲤微笑颔首:“不错,我要跟你单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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