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琦知道刘表应该能够明白他的意思。
同为汉室宗亲,除去刘表之外的另外两位牧守幽州牧刘虞和益州牧刘焉,都曾有过借用过当地的少数民族来稳定局势的例子,而且他们两个人目下就在施行。
刘焉进入益州后,立刻就着手对益州本土士族进行压制,但益州本土士族的势力强横,最重要的就是他们很多人都是地方官员,手中握有武装势力。
刘焉属于空降的州牧,无兵无粮,若想对抗益州本土士族,就要有一支能够与其相抗军事力量。
于是,刘焉就与益州境内的青羌部族结盟,吸纳青羌的族民,用以扩大自己的军事实力,后在平定益州从事贾龙之乱时,这支青羌军发挥了主要的作用。
至于刘虞,在刘琦看来是比刘焉更加精通此道的高手,他联合幽州士族和乌桓等游牧民族,屡生生的将战乱幽州愣生生的给治理成了一个坐拥百万人口的强州。
中平年间,张举和张纯在幽州叛乱,无论是谁来幽州都是越平越乱,只有刘焉到任后,方才一招制敌。
张举和张纯在幽州叛乱所依靠的是幽州境内不得已的家族,还有辽西乌桓的丘力居,但刘虞到达幽州之后,直接挖了张举和张纯的墙角,将幽州境内的士族和乌桓尽数拉拢到了他的一边。
平叛之后,刘焉又恢复了边境互市,开发盐铁资源,一边与游牧民族进行边贸,一边使当地豪族能够在边贸互市中拿到利益大头。
刘焉,幽州士族,乌桓游牧……形成了一个强力的经济纽带,成为了刘焉统治幽州的坚固基础。
有基于这两位同宗大佬的先例,刘琦觉得眼下长沙的形势可以借鉴仿效。
五溪蛮又名武陵蛮,居于沅水上游五溪地区,还有诸多族部散落在溇水,澧中等地,长沙郡位于武陵郡之东,想要与这些武陵蛮接触上并不难。
眼下的武陵蛮于荆州,便好似青羌于益州,乌桓于幽州,而长沙郡那些不服气刘磐管辖的宗族,就如同益州之贾龙,幽州暗中支持举、纯之乱的中小士族(大士族苏代已经被刘琦干掉了)。
有刘焉和刘虞之事做启蒙,刘琦觉得刘表应该能教会刘磐该如何做。
……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后世如此,汉末亦如此,雄关险山蜀中历来不缺。
但百姓口中所谓的蜀道其所指并非所有的入川路线,而是单指那条入关陇之路。
南起成都,过雒城,梓潼,越大小剑山之后,经葭萌县而出川,在汉中南郑拐道,之后沿褒水过汉中石门,穿越秦岭,出斜谷,直通八百里春川秦川——全长两千余里。
这两千里路,不论进出,自古以来不知走死多少英雄豪杰。
不过由荆楚入蜀的伊籍,却不需走此险路,他只需持刘表的符传,坐船走水路沿江而上,路上若遇盘问,便用代表身份的使节凭器以及符传向对方示意便可。
如此伊籍前期入川并没有受到什么阻拦,他入川速度极快,可谓一路畅行,直到抵达夔门附近,方被拦截下来。
夔门又称之为江关,其西便是白帝城,是东向入蜀的重要关隘。
峡口因两岸峭壁壁立千仞,有天门之称,门下水势波涛汹涌,呼啸奔腾,自古便有夔门天下雄的绝称。
而江关因其地重要,故专在此设江关都尉,秩俸两千石,与一郡之首同级。
伊籍在这里被拦住后,便入了关隘,被引见给了现任的江关郡都尉严镛。
伊籍向严镛出示了自己的符传与使节之器。
严镛仔细地核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问他:“先生至了江关,便等于是半只脚进了益州,老夫身为江关都尉,有盘查之责,有些事问需要问细些,还请先生勿怪。”
伊籍忙道:“不敢怪罪,此将军分内之事尔。”
严镛看向伊籍,漫不经心地道:“敢问先生,刘使君初至荆州,总领七郡,不知眼下荆州形势如何?”
伊籍微微一笑,道:“南郡和江夏初时虽有宗贼为患,然目下皆被使君平定,可谓安宁。”
严镛不动声色地道:“不知荆南诸郡可有变乱否?”
“荆南诸郡皆上书归于王命,无变乱之相。”
“既诸郡安泰,荆州无事,那刘使君如何不休养生息,反倒急着让先生持节入蜀,却为何故?”
伊籍闻言皱起了眉。
这江关都尉好生奇怪,伊某作为使节入蜀,代表的乃是刘刺史,有什么事也要当众和刘焉去说。
汝是何人?怎可僭越盘问?
伊籍的语气不卑不亢:“自是有要事,需拜见刘益州。”
“是何要事?”
“这个……恐非将军所该问吧?”
严镛身着戎服,站起身来,他身材高大,几乎高出伊籍整整一个头,站在其面前颇有威压之势。
“某为江关都尉,奉天子之令镇守这江关要冲,事关重大,绝不可放有异心之人入蜀,先生若不肯吐露实情,恐某不能为先生放行,就请回去吧。”
伊籍闻言不由脑壳疼。
这两千石的江关都尉真是好大的架子,某明明是荆州刺史之使者,来蜀与益州牧商讨重大事宜,他如何拦住要问?
不过看他这架势,自己若是不说,他只怕还真就未必能放自己过去。
这当中莫不是有什么隐情?
也罢,稍许透之……
伊籍恭敬道:“襄阳刘使君与刘益州,皆为宗亲,如今二君分别坐镇荆益,替天子督管半壁江山,然眼下时局有异,为保州境,刘使君卓吾入川,乃是……意与刘益州结宗亲之盟。”
严镛没有说话。
他沉默了整整三盏茶的功夫,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少时,却见他若有所悟的点点头,道:“原来如此,既是有意结盟,那便请先生在关内休息一夜,明日某自遣麾下别部司马亲自引先生去绵竹,有某关内军司马持信,先生去绵竹这一路可保畅通。”
伊籍心中略有疑惑,随即对严镛表示感谢,然后就去休息了。
待伊籍走后,严镛随即吩咐侍卒:“卓别部司马过来。”
侍卒随即去了,少时便见一名身着玄甲的四旬壮汉来到了严镛面前。
“大兄唤我?”那壮汉声如洪钟,分外响亮。
严镛对他的兄弟道:“汝准备一下,来日引一百关内精卒,护送那名从荆州来的使者前往绵竹,于路要多有照应。”
来者是江关都尉的本族兄弟严颜。
严家是蜀中本地宗族,几代人中在蜀中多任官吏,干到严镛和严颜这一辈人,严镛因族中多年的累积,再加上其家族与董扶一族相亲,蒙其推荐,被任命为江关都尉,秩俸两千石,可谓是光宗耀祖,光大门楣。
但受任这两千石的江关都尉时,严镛已经是五旬有六,就算是受了两千石秩俸,也不知道还能吃这秩俸几年。
为此,严镛心中有一个愿望,就是在自己死后,于家族中再扶持出一人,作为族中栋梁,带领严氏一族继续走下去。
但问题是,益州牧刘焉老奸巨猾,他在来到益州之后,一边着手平定马相之乱,一边欲立威刑以自尊大,连杀益州豪族之长十余人,益州震动,弄的益州本土豪族胆颤心惊,惶惶不可终日。
严家也是这惶惶中之一。
其实刘表和刘琦父子一到荆州,也杀了荆楚宗贼五十五人,他们和刘焉初至地方,采取的手段是一样的,但不同的点在于,刘表和刘琦在杀人立威之后,采取了怀柔政策,联合剩下的宗族,并对其示好,安定南郡人心,并与蔡、蒯等宗族共同分利。
但刘焉却一直持续着他的高压政策,似决意要压死川蜀的豪族。
在这种被打压的情况下,严镛想要扶持严颜上位,就很难了。
但眼下摆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良机。
“四弟,吾今日听那伊籍之言,他此番入川,乃是为了替刘表与刘益州结盟,此事若成,对于咱严氏来说,或许是个转机。”
严颜拱手道:“愿闻大兄高见。”
严镛道:“吾虽不晓得刘表在打什么算筹,但其既然派人前来结盟,想来定有战事,且战事应不小……不然若是对付普通贼子,以荆州之势,又何须与益州结盟?想来定是要有大变!四弟汝到了绵竹,暂且勿回,静待时机,那伊籍若能联盟成功,四弟便向刘益州请缨随战,如此或许可令益州回心转意,重用我严加,也好日后谋上高位,光吾严氏门庭。”
严镛在未雨绸缪……以目前刘焉对待益州豪族的高压政策,严家的人再想要在往上迈一步极难,若是能够在对外战中立下大功,或许待日后严镛死后,江关都尉的位置,刘焉或能准许严颜继续来坐。
严颜知晓严镛一片赤诚,随道:“兄长放心,弟此番前往绵竹,定然自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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