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官室内,一片静谧。所有人都屏气敛息,静静听完了夏迪斯的讲述。
随着他话音落下,室内瞬间陷入死寂,空气仿若被无形的大手攥紧,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每个人都呆坐着,眼神放空,思绪仍旧深陷在夏迪斯所描绘的故事里,一时难以抽离。
不知过了多久,艾伦缓缓动了动,像是从漫长的梦境中苏醒。
他慢慢抬起头,动作迟缓而沉重,目光直直地看向夏迪斯,嘴唇微微张开,声音干涩、带着几分沙哑,从齿间挤出:“只有这些吗?”
他的眼神里,满是疑惑,黑眸中还隐隐闪烁着一丝期待,仿佛在心底默默祈求着,夏迪斯还藏着更多至关重要的线索,能在这一刻被娓娓道来 。
夏迪斯没有吭声,周遭的寂静愈发浓重。
他的视线紧锁在桌子对面的艾伦身上,一眨不眨。
那目光仿佛是一把锐利的钩子,狠狠地扎进艾伦的神情里,肆意翻搅着,试图从他的反应里挖掘出更多东西。
他眼中闪过的,是曾经在训练场上初见艾伦时的审视,是回忆起往昔岁月里那些并肩作战、浴血厮杀场景的怅然,还有历经沧桑后,对命运无常的深深感慨。
就在气氛凝重得近乎凝固之时,坐在夏迪斯右手边的韩吉猛地挺直了身子,迫不及待地开了口,她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尖锐且笃定:“我明白你隐退的真正理由了!”
这一声打破了平静,像一颗石子投入死寂的湖面,泛起层层涟漪。
艾伦等人听闻,原本低垂或放空的目光,瞬间齐刷刷地聚焦到韩吉身上。
他们的眼神中闪烁着好奇与急切,仿佛在这一刻,韩吉掌握着能解开所有谜团的钥匙。
韩吉扫视一圈众人,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并不是为了给死去的部下赎罪,而是因为‘自己不是特别的’这种幼稚的理由,才躲在这里……”
韩吉说话一贯直来直去,从不拐弯抹角,这次也不例外。
她心里清楚,夏迪斯隐退绝非仅仅是因为墙外据点建设失败,部下死伤惨重,他内心的自责与愧疚只是表象。
真正的根源,是多年前一位挚友提出的“特别的”论调。
夏迪斯在残酷的现实中,惊觉自己并非如想象中那般“特别”,心中那团熊熊燃烧的斗志,刹那间如被泼了冷水,瞬间熄灭。
也正因如此,他才心灰意冷,从调查兵团的一线退下,转而来到训练兵团,将自己的余生,消磨在训练新兵的日常里。
韩吉这番直言不讳的话语,如同一把利刃,直直刺向夏迪斯。房间里安静极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他和韩吉之间来回游走,等着他的回应。
夏迪斯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说出来。过了片刻,他眼眸低垂。
这个动作,无疑是对韩吉所说内容的默认。
他紧咬着后槽牙,脸上浮现出一丝苦涩,像是被人揭开了最不愿示人的伤疤,那表情里,有懊恼、有不甘,更有对往昔岁月的追悔莫及。
一旁静静旁观的利威尔,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他看不惯韩吉这般咄咄逼人,几句话就把夏迪斯逼到死角,一点情面都不留。
好歹夏迪斯也曾是调查兵团的团长,往昔战功赫赫,如今却被韩吉说得如此难堪。
利威尔眉头拧成个死结,心中涌起一阵不悦,实在忍不住,直接出声打断:“别说了,韩吉!”
声音低沉沙哑,在屋内沉沉回荡。
可韩吉却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根本刹不住车。
她满心都是对夏迪斯逃避的不满,眉头紧紧锁,双眼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夏迪斯,情绪激动,声音都不自觉拔高:“你的自卑感什么的,我不管!但是,请不要逃避现实!所谓的为人类献出心脏,就是这么回事吧!”
话音未落,她“啪”地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木质桌面发出沉闷声响,紧接着,她“噌”地站起身,动作干脆利落,紧握右拳,重重地捶打在心脏的位置,那一下又一下的捶打,仿佛是在向在场所有人宣誓,表明自己绝不退缩、坚持到底的强硬态度 。
韩吉正情绪激昂地宣泄着自己的态度与不满,那尖锐的声音和激动的动作充斥着整个房间。
就在这时,艾伦沉稳的声音不疾不徐地插了进来:“请不要这样,韩吉队长!”
声音虽不大,却像是有一种特殊的力量,让原本喧闹的氛围瞬间安静了几分。
韩吉猛地停下动作,有些诧异地转过头,看向艾伦。
她本以为大家都会站在自己这边,一同指责夏迪斯的逃避,却没想到艾伦会突然出声制止。
艾伦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正如教官所说,我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不过……是一个特别的父亲的孩子。就只是那样而已……”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异常颓废,肩膀无力地微微下垂,脑袋也跟着低了下去,像是背负着无尽的压力,被命运中某个沉重的枷锁压弯了脊梁 ,整个人都被一层沮丧的阴霾所笼罩。
夏迪斯一直都注视着艾伦,他的目光像是黏在了艾伦身上,未曾有过片刻移开。
他静静地听着艾伦吐露心声,看着艾伦那颓丧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等到艾伦话音彻底落下,房间里陷入短暂的静谧,夏迪斯这才缓缓启唇,声音低沉沙哑,仿佛带着岁月的厚重与沧桑:“你的母亲卡尔拉这样说过……”
他顿了顿,像是陷入了遥远的回忆,脸上浮现出一丝怀念与怅惘,似乎那些与艾伦母亲有关的过往,此刻正如潮水般在他心头翻涌 。
那时,夏迪斯满心的愤懑与委屈如即将喷发的火山,他向卡尔拉一股脑地倾诉着工作中的种种不如意,那些不被理解的心酸、如山般沉重的压力,在话语间倾泻而出。
也是太激动了,他的话语有伤害了卡尔拉的词语,他在脱口后就后悔了,但是因为说出了,一时覆水难收。
卡尔拉静静地听完,神色平静如水,波澜不惊。她缓缓抬起头,目光坦然且坚定,直直地看向夏迪斯,轻声却有力地反问:“难道不是特别的就不行吗?!”
夏迪斯愣住了,刚刚还滔滔不绝的他,被这简短的一问瞬间堵回了所有话语。
他嘴巴微张,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一丝声音,脸上写满了惊愕,双眼圆睁,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卡尔拉没有等待夏迪斯的回答,目光柔和地低垂,看向自己怀中可爱的艾伦。
小家伙正眨着天真无邪的眼睛,好奇地张望着这个世界。
卡尔拉的眼神里满是温柔与慈爱,轻声呢喃:“我不那么认为哦!至少这个孩子,不用变得很伟大也可以!即使不比别人优秀也可以……”说着,她轻轻用脸蹭着幼小艾伦的脸颊,动作轻柔得如同微风拂过,“因为你看他,那么可爱!所以,这个孩子已经非常了不起了!因为他已经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了啊!”
哪怕夏迪斯刚刚说自己“是个随意对男人摇头摆尾,只会端酒倒水的女人”,卡尔拉也没有生气,她深深地理解夏迪斯内心的压力与无奈。
就像她对艾伦的期许一样,她并不要求这个孩子成为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只盼他能平安快乐地度过一生。
在她看来,艾伦仅仅是降临到这个世界,就已经是上天赐予她最珍贵、最伟大的礼物 。
时光悄然流转,再一次与艾伦重逢时,夏迪斯发现曾经被抱在怀里的可爱孩子,已然成长为一心奔赴调查兵团的热血青年。
他心里比谁都清楚墙外世界是何等凶险,那是一片被巨人肆虐、危机四伏的绝境,踏入其中,便如羊入虎口,九死一生。
为了不让艾伦白白去送死,他狠下心,趁人不注意,悄悄弄坏了艾伦的考核装置。在他的设想里,这样一来,艾伦就无法通过考核,只能无奈接受命运的安排,做个普普通通、平平安安的人,安稳度过一生。
考核现场,喧闹嘈杂,可夏迪斯的目光始终紧紧追随着艾伦。
当他看到艾伦面对故障装置,眼中非但没有丝毫退缩与畏惧,反而燃烧着更为炽热、坚定的意志,那股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劲头,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撞击着夏迪斯的心。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他的内心被深深震撼,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过一个念头:或许,艾伦真的会成为那个与众不同、改写命运的人,那个能在这黑暗绝境中撕开一道曙光,改变人类与巨人残酷战局的关键人物。
内心的挣扎如汹涌的潮水,不断冲击着夏迪斯的理智。
最终,他还是没能狠下心,在良知与对艾伦的期许面前选择了妥协。
他让艾伦换上完好的装置,看着艾伦顺利通过考核,心中五味杂陈。
夜深人静时,夏迪斯常常独自陷入回忆。他心里明白,若自己当年没有执着于成为调查兵,或许卡尔拉会愿意与他携手相伴。
毕竟,对于多数女人而言,谁都不愿与一个时刻徘徊在生死边缘、随时可能撒手人寰的人步入婚姻殿堂。
卡尔拉所求不多,不过是一份安定宁静的生活,一个能陪伴在身边的丈夫,一个完整温暖的家。
此刻,夏迪斯望着艾伦,往昔的回忆如走马灯般在脑海中不断闪现,他的眼神里满是复杂的情绪,有对往昔的追忆,有对艾伦未来的担忧,更有对命运无常的无奈。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仿佛带着岁月的沧桑与沉重:“你会如你父亲所期望的那样,燃烧自己的生命,并在墙外燃烧殆尽吧!”
曾经,他试图遵循卡尔拉对艾伦的期望,拦住艾伦奔赴战场的脚步,可最终,还是在艾伦的执着坚持下败下阵来。
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无奈与感慨都随着这口气吐出,苦笑着喃喃道:“什么都改变不了的,旁观者而已了!”
艾伦听着夏迪斯最后的话语,心中像是打翻了调味瓶,各种滋味交织翻涌。
他这才深切知晓,母亲曾对自己平凡安稳生活寄予的厚望,那是一位母亲最质朴纯粹的爱;也明白了父亲对自己的殷切期待,这份期待背后藏着改变世界的宏大愿景;更懂得了夏迪斯这位教官,为了保护自己,从最初的阻拦到最终的成全,内心经历了怎样艰难的挣扎。
原本,他们满怀期待来到这里,只为探寻那些能扭转局势的关键情报,可最终一无所获。
然而,这一趟看似无果的旅程,却在不经意间给了艾伦意想不到的收获。
曾经,他在理想与现实间徘徊迷茫,不知前路在何方,可此刻,那些来自亲人、师长的情感与经历,如同暗夜中的火把,照亮了他的内心。
艾伦缓缓握紧拳头,指节因为用力微微泛白,那是他内心力量喷薄的外在体现。
他的眼神逐渐锐利、坚定起来,眼眸深处闪烁着熠熠光芒,那是对未来的决心与信念。
这股力量,源自他对过往的深刻领悟,更来自他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鼓起,随后稳步走向那匹静静伫立的马儿。
他利落地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那身姿充满了朝气与果敢。
转头望向身旁的伙伴们,他们的眼神中同样燃烧着炽热的火焰,彼此心意相通。
随着一声清脆的马鞭声,马蹄声哒哒响起,他们一行人离开了训练场。
落日的余晖洒在他们身上,勾勒出坚毅的轮廓,他们毅然决然地踏上征程,奔赴未知的远方,去追寻属于他们的、拯救人类的伟大梦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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