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悦点了点头,
说道,
“你说得也不无道理,
今夜你们兄弟在这里拦住东海王,
就是为了表明你们阮家,
还有别的选择?”
阮放摆了摆手,
说道,
“如果是那样,
何必要让公子看到哪?
这不是断了自己的退路嘛?”
王悦眉头一挑,
问道,
“哦?
那思度兄是为了什么?”
阮放笑了笑,
说道,
“自然是为了提醒公子,
还有其他人,
也会悄悄的给自己,
留后路。”
王悦眉头紧锁,
说道,
“看来,
你是不打算告诉我,
是什么人在两边下注了?”
阮放拱了拱手,
说道,
“这话和酒一样,
微醺最妙。
公子忙着,
我兄弟二人就先告辞了。”
还没等王悦说什么,
阮放就拉起阮孚,
跑得没了人影。
跑出了几条街后,
阮孚喘得扶着墙,
说什么也不肯跑了,
说道,
“思度兄,
你这又是为哪般?
是想把我跑死,
偷喝我的酒?”
阮放也喘着粗气,
说道,
“你不会真的以为,
王家只有谦让,
没有雷霆吧?
吴郡四姓是怎么人才凋零的?
难道各个都是命不好嘛?”
阮孚另一只手拍打着胸口,
说道,
“那也不用玩命的跑吧?
他还敢在京城里杀人不成?”
阮放笑了笑,
问道,
“为什么不敢?
就因为你是七贤之子、八达之首?
贺循怎么样?
天下儒宗,
比你我有名吧?
现在不还是装哑不讲话?”
阮孚疑惑,
问道,
“你怎么知道贺循是装哑?”
阮放说道,
“他说了他不该说的话,
当然是要闭嘴了?”
阮孚继续问道,
“那他说了什么话?”
阮放说道,
“不重要,
重要的是,
他犯了和顾荣一样的毛病,
真的以为,
自己和王导平起平坐了,
真把自己当太子太傅了。
还好,
会稽郡里有聪明人,
才保住他一条性命。”
阮孚张大了嘴巴,
许久才缓过来,
说道,
“你的意思是,
西园的那位?”
阮放点了点头,
说道,
“你别看这位骠骑将军,
平日里总是笑面迎人,
这也不争,那也不抢。
到现在还是个子爵。
那可是最狠的。
今日我在王悦面前,
把这些事情都说破,
还不快跑,
等着被收尸嘛?”
阮孚有点摸不清状况了,
问道,
“既然思度兄都想清楚了,
那为什么还要去得罪王家?”
阮放身体靠向围墙,
说道,
“只有把路走绝了,
后路都堵死了,
前面才会出现新路,
现在我们再去东海王府,
东海王的态度一定不同。”
阮孚的眼睛瞪得溜圆,
问道,
“还去东海王府?
那要是让西园的人知道了,
这出尔反尔的,
还有个好?”
阮放摆了摆手,
说道,
“不会,
我刚才不是已经说清楚,
两边下注的不只是我们兄弟,
那自然,
我们兄弟是要两边下注的。”
阮孚更懵了,
问道,
“思度兄,
咱们阮家,
倒是有拨弦弄琴的本事,
可这两边下注,
未免太险了些吧?”
阮放笑了笑,
说道,
“最美的风景,
永远在最危险的地方。
除非,
你愿意把这个三代酒鬼的名号,
带到棺材里面去。”
阮孚一咬牙一跺脚,
说道,
“那就拼一回。”
二人又来到东海王府的时候,
东海王正在府门外等候。
见到阮家兄弟过来,
赶忙吩咐把大门打开,
自己陪着笑脸就迎了上去,
抱拳说道,
“遥集兄、思度兄,
刚才实在抱歉,
有外人在,
我不便多说。”
阮孚脱口而出,
问道,
“东海王也看到车辙了?”
司马冲笑了笑,
说道,
“不怪遥集兄,
里面请。”
三人进了王府,
司马冲开门见山的问道,
“两位仁兄既然能来,
想必还是做了抉择。”
阮孚正要说话,
阮放轻咳了一声,
阮孚收住嘴动,
改为行动,
给三人倒满了酒。
阮放接过了话茬,
说道,
“其实,
现在最着急的,
不是大王。”
司马冲眼睛一亮,
问道,
“还请思度兄明言。”
阮放抿了一口酒,
说道,
“今天在聚贤楼,
会稽的那些人,
围攻淮陵王。
大王也是看到了的。”
司马冲一点就透,
说道,
“思度兄的意思是,
让淮陵王冲锋陷阵?”
阮放又喝了一口,
说道,
“大王,
臣可没有这么说,
臣只是听说,
太子要谏言,
把宗室的食禄,
从三分食一,
减少到九分食一。”
司马冲的眼睛又是一亮,
问道,
“此话当真嘛?”
阮放说道,
“自然是真,
文书还是臣起草的哪,
臣今日还给大王带了过来。
大王请看。”
阮放从袖里抽出一份奏疏,
递给了东海王。
东海王展开一看,
果然像阮放说的那样,
要一下削减宗亲三分之二的食禄,
这无异于要了宗亲的命。
说道,
“皇兄这也太急了,
要削减宗室的开销,
也不是这个削法。
不过,
这对我来说,
倒是一件好事,
有了这份奏疏,
我不信那些宗室们,
不站到我这边来。
思度兄,
你可是立了大功,
说吧,
要我怎么赏你。”
阮放摆了摆手,
说道,
“大王也别急着谢,
丑话先说到前头,
要是大王的事情办砸了,
到时候,
我兄弟二人,
可就又是东宫的忠犬了,
少不了,
要上来咬大王一口。”
司马冲也不生气,
举杯敬道,
“还是思度兄爽快,
成王败寇嘛,
没什么好抱怨的。”
阮放一饮而尽,
说道,
“多谢大王谅解,
这时间也不早了,
就不占用大王时间了,
想来大王还要夜会宗亲,
就不打扰了。”
司马冲也举杯送客,
说道,
“替我向皇兄问好。”
阮家兄弟再从王府里出来,
又往聚贤楼赶去,
去了才知道,
宫里来了小黄门,
传了司马睿的旨意,
将国丧设宴的司马绍大骂了一顿,
众人只好早早散去,
而阮家兄弟二人,
也扑了个空。
正当兄弟俩左右为难之时,
建康令袁冲走了过来,
将手中的东宫令牌递给阮孚,
说道,
“殿下让下官在此等候,
果然二位大人还会回来,
殿下请二位大人执此令牌,
到东宫去一趟,
今夜事情太多,人太杂,
好多知心话,
没来得及说。”
阮孚弱弱的问了一句,
“那要是我们俩没回来哪?”
袁冲翻身上马,
笑出嘴角的三颗牙齿,
说道,
“这……就不必说了吧。”
说完这话,
他的马蹄就请阮家兄弟吃了二两土。
阮孚看着令牌,
问道,
“思度兄,
这些,
太子殿下都知道了?
那我们不是白忙了?”
阮放笑了笑,
说道,
“遥集兄,
你把心放肚子里,
太子要是连你我也看不透,
他的太子之位能坐得稳吗?”
阮孚摸了摸自己的后颈,
说道,
“我怎么感觉,
刀就在头上,
随时都会掉下来,
怪不得叔祖和父亲,
一生只好酒色,
无心朝堂哪。”
阮放拍了拍阮孚的肩膀,
说道,
“不用怕,
如今我们有了王大公子这个靠山,
谁想要动,
都要掂量掂量。”
阮孚只觉得凉风更冷了,
说道,
“咱们什么时候说投靠王家的?
你刚才不是还说,
王家会除掉我们,
才拉我跑路的吗?”
阮放一把捂住阮孚的嘴巴,
说道,
“只要你不说,
谁能想到,
我们敢和王大公子对着干?”
阮孚点了点头,
阮放的手才松开,
阮孚继续说道,
“那要是王大公子也在太子那边哪?
那我们不就完蛋了?”
阮放赏了阮孚一个脑瓜崩,
说道,
“看你胆子小的,
要是他两人通过气,
还会让建康令在这里等我们吗?
你呀,
真是越喝越糊涂了。”
兄弟二人再次到了东宫的时候,
天已经快要亮了,
太子已经换好了素服,
准备去长干寺念经,
看到阮家两兄弟在殿前等候,
传唤仆役把二人喊过来,
说道,
“昨夜在那边,
拿了不少好处?
又够喝不少酒了?”
阮放笑着点头,
说道,
“东海王可比殿下大方多了,
听说他还把自己的食禄拿了出来,
补齐了五军六校的军饷。”
司马绍一边整理衣服,
一边问道,
“这么说来,
你们阮家是考虑好了?
不跟着我过清贫日子了?”
阮放接着说道,
“清贫日子谁想过啊?
能三分食一,
谁愿意九分食一?”
司马绍点了点头,
指了指旁边站着的沈陵,
说道,
“你知道他是谁嘛?”
阮放笑了笑,
说道,
“知道,
廷尉府的逃犯沈陵。
这可是殿下的又一大罪状。
看来,
臣的好日子要来了。”
司马绍又点了点头,
说道,
“你知道的太多了,
你知道是什么后果嘛?”
阮放忽然指了指阮孚,
说道,
“殿下要是想用苦肉计,
还是用遥集的,
他是胡人所生,
皮糙肉厚。”
司马绍眼睛一闪,
问道,
“你是在隐射孤,
臭不要脸?”
阮放摆了摆手,
说道,
“臣可没说,
不过,
臣还从来没听说过,
太子留宿弟妹的。”
司马绍脸色一沉,
说道,
“你想说什么?”
阮放拱了拱手,
说道,
“之前殿下还能说是养育琅琊王安国,
现在哪?
琅琊王已经薨逝,
殿下还有什么理由,
留山妃在东宫哪?”
司马绍哼了一声,
说道,
“孤听说你们阮家,
最不讲这些礼法纲常,
怎么反倒教训起孤来了?”
阮放毫不相让 ,
说道,
“臣和殿下怎么能一样哪?
臣就算是踹寡妇门,挖绝户坟,
世人也只道阮家又出了一只疯子,
但殿下不一样,
多少双眼睛,
盯着殿下,
就等殿下犯错误哪?”
司马绍行弟子礼,
说道,
“多谢思度兄教诲,
是我自负惯了。
以思度兄看,
此事之后,
我该如何处置,
我那个不成器的王弟?”
阮放笑了笑,
说道,
“臣愿殿下既往不咎、待之如初。”
司马绍眉头一皱,
问道,
“却是为何?”
阮放答非所问,
“琅琊王既然已经薨逝,
琅琊国是陛下之国,
总不能绝嗣吧?”
司马绍眉头解开一些,
说道,
“你是说,
让冲弟归宗琅琊?”
阮放摇了摇头,
说道,
“臣是说皇子耀祖。”
司马绍这才展出笑颜,
说道,
“这个想法好,
我想好了赏赐你的东西了,
这个你肯定满意。”
说着,
司马绍挥了挥手,
仆役给阮放递过去一张房契。
阮放搭眼一看,
说道,
“殿下也太小气了吧?
那边一出手就是一套几十亩大宅,
殿下这几平小屋,
未免太寒酸了。”
司马绍摆了摆手,
说道,
“我哪有什么钱,
就这,
还是太子妃的嫁妆。
不过,
这个小屋包你满意,
这屋隔壁就住着建康最好的酿酒师。”
阮放眼睛猛得一亮,
说道,
“知我者,
殿下也。”
司马绍笑了笑,
说道,
“昨夜被父皇下旨斥责,
国丧期间夜宴,
我深感愧对父皇信任,
今日要去长干寺诵经一日。”
说完,
司马绍起身就往长干寺的方向而去,
沈陵也凑上前来,
自来热络的说道,
“江左八达之名,
如雷贯耳,
听闻二位还是阮步兵的后人,
更是万分敬仰。”
阮放摆了摆手,
说道,
“沈兄客气了,
我二人应了光逸的约,
怕是到时候也帮不上什么忙。
还要仰仗沈兄。”
沈陵把胸脯一拍,
说道,
“二位放心,
昨夜建康令调来了三千甲士,
我又懂些兵法,
稍微的练一练,
这东宫无忧。”
阮放摆了摆手,
说道,
“无忧可不行哪,
那不是白忙了吗?
沈兄要领会殿下的心思,
要让对方看到希望,
又不能让对方得逞。”
沈陵捋了捋胡须,
说道,
“怪不得殿下让我听先生安排哪,
要说坏,
还得是先生,
先生这是一鱼几吃啊?”
阮放又说道,
“你别管鱼怎么吃了,
我问你,
殿下把这三千人给你,
你要拿来做什么?”
沈陵一呆,
说道,
“当然是卫戍东宫,
保卫殿下的安全了?”
阮放摇了摇头,
说道,
“错,
那到时候,
陛下问你,
沈陵,
你这三千甲士哪里来的?
你该怎么回答?”
沈陵脱口而出,
说道,
“我就说是太子卫率啊?”
阮放又问,
“如果可以说太子卫率,
那自有卫率统领,
何必用沈兄这个戴罪之人?”
沈陵糊涂了,
问道,
“那阮兄说,
我该怎么说?”
阮放笑了笑,
说道,
“你刚才不是问一鱼几吃吗?
要想吃鱼,
就先得摸鱼,
要想摸鱼,
就得先把水搅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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