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八月份起是催收秋粮的时候。
薛文堂头一次面对征税的任务,有些惴惴不安。
读书人当官,最难过的一道心理关卡就是怎么征税。
这世上有一个词叫“横征暴敛”。
农民辛辛苦苦一年种的粮食,大部分都是要变成赋税的。
一年到头,喝粥能喝饱的日子都很少,吃饱穿暖老百姓就是最大的心愿了。
所以小核桃认为留在薛守拙身边当丫鬟是前世修来的福分。
无论多体谅百姓疾苦,但是该征收还是得征收。
而有的当官的,为了一己之私,各种巧立名目多征税。
原因很简单,不这样做他们就没有额外的收入。
薛文堂作为七品官的俸禄很低。
每年收秋粮的时候就是县官们搞钱的机会之一。
粮食征收运送过程中自然有损耗,这笔损耗会摊派到老百姓头上。
所以官用的粮斗会比正常的大一些。
至于大多少,那可就不一定。
有黑心的县官,老百姓的一斗粮倒在官斗里面,却只有半斗多一点。
多收的粮食相当一部分被官员私自卖掉,装进自己的腰包。
这种叫做【耗银】,几乎是半公开的一种官员创收方式。
洪县上一任县官手就比较黑,他命人制作的官斗,老百姓的一斗粮装进去只合三分之二斗。
面对这种情况,薛文堂很难办。
他想当个清官,应该把官斗改回正常。
可是郑彦中却劝他不要这么做?
薛守拙不解,她问系统。
系统也很罕见地沉默。
“统师爷,您难道认为我爹应该像其他当官的一样,赚这黑心的钱?”
“如果我要说是呢?”
“你让我爹当贪官?”
“水至清则无鱼。”
“你什么意思?”
“如果是郑彦中当县令,他不赚这笔钱,别人敢怒不敢言。你爹不行。”
“这是怎么说的?”
“没根基的人轻易不要当太清的官。”
“啊?”
“如果别人都挣这个钱,你偏要特立独行,难免成为众矢之的。”
薛守拙哑口无言,她承认系统说的非常对。
“可是,历史上不是有很多清官吗?”
“恰恰相反,清官只是少数。要不怎么会拼命歌颂他们呢。”
“那让我爹当个清官不好吗?”
“薛大人不接受别人打点,已经很清廉了。可是在有些方面不宜太显眼。如果觉得上一任做的太过分,可以把官斗改小一些,摊派的银子从四分改为三分,这样对于洪县百姓来讲,已经够宽仁。”
那头郑彦中也是这么跟薛文堂说的。
“薛大人在京城里的名望一般,令兄长现在官职看着不错,但只是虚职,全靠您侄女在宫中的荣宠支撑。现在薛大人的官声已经很好,可有时候官声太好了也招人恨。出头的椽子挨敲打,稍微不小心得罪人多了,能保您的可有限,宜求稳不宜求过进。还有,您现在衙门的各项开支,说不好听的,对亏前任给您留下了不少底子。”
是的,县衙的办公费用也要靠多征税维持着,否则捕快的工资都发不出来,谁给你卖命抓贼?
薛文堂没想到年轻的小郑大人对于官场的看法这么透彻。
这头系统跟薛守拙继续分析着。
“你薛家没有家财万贯的亲戚,没有位高权重的族人,一上来就摆出大清官的架势,其他和薛文堂一样出身一样情况的官员,说不好听的,就指望靠这些心照不宣的内里门道弄钱,你在这起高调,让人家怎么活?你说招恨不招恨?”
“也许我爹不怕这些呢?”
“是,你爹不怕,大不了卸任回家。然后洪县的百姓知道了清官的好处,可是下一任县官便又打回了原型,这种心理反差会更绝望。而且说不定后面官员认为洪县百姓已经得便宜,修生养息过了,反而变本加厉让他们交更多的粮食。”
薛守拙真的没想过这些问题。
当个大清官不是自己把持得住就可以。
当朝廷上下半默许的情况下,趁着秋粮征收搞钱属于七品县令们半公开的收入。
这块蛋糕你不吃,就会被当做另类。
薛文堂父女凑到一起商议这件事情。
系统仙家和郑彦中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
最近薛守拙的大伯给自己爹写了一封信。
信里面先是夸薛文堂官做得好,但是话锋一转,又说了一大通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样的话。
薛文堂能当这个县官,说不好听的,在外人看来多少沾一点【外戚】的因素。
问题是皇上的宠爱从来都像一阵风,哪一天不宠了,薛文山薛文堂的官帽子说不定会怎么样。
万一薛文堂冒冒失失再得罪人,那就更惨了。
薛文堂知道自己哥哥的忧虑。
他宁愿薛文堂是个庸官,也不要冒进。
薛氏父女一起长叹:
“就听系统仙家和郑大人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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