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一处小山坳外,宋明浩介绍道:“科长,这是一处监视点,小关山北坡都可以清楚观察到。”
左重看看地形点点头,既能挡风,又可以凭借草木隐藏,老宋还是有进步的,抬脚便往里走。
穿过稀疏的树林,一个特务从灌木丛里面钻了出来,弯着腰招了招手,左重三人立刻压低身子,他们已经进入对方的可视范围。
这会顾不上什么风度了,左重踩着鸭子步,向着手下靠了过去。
一见面,刚刚打信号的特务蹲在地上,小声向几位长官做了汇报:“科长、古副科长、宋股长,目标还在山上转悠,这是详细记录。”
左重努努嘴示意古琦看一看,他自己从口袋里掏出袖珍望远镜,观察起小关山上面的详细情况。
小关山说是一座山,其实就是一个土坡,只是土坡比较大而已,从军事地形上来说,马马虎虎称得上要冲之地,制高点,但周围缺乏必要的战略支撑,是一块死地。
现在是寒冬腊月,北风将山上的树木吹得东倒西歪,可就在北坡的风口处,左重从望远镜里看见一个农民打扮的男子,此人不仅不避风,反而跑到一块空地上坐下。
这是怕不够冷,专门来找刺激的?不过看着对方缩手缩脚的模样,显然冻得够呛,左重心中疑虑更甚,紧紧的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科长,山上那人在这转悠好几个小时了,没有记录、测量,就是这里坐一会,那里坐一会。”古琦合上监视记录,觉得满头雾水。
左重没有回答,注意力都放在了可疑人员身上,只见他盘腿坐在地上,脑袋顺着山脊线张望,口中念念有词,不时还看看宁波市区。
跟日本间谍之间的斗智斗勇不是一天两天了,可左重就是想破了脑袋,也看不出这个人的目的。
目标一坐就坐到了晚上,气温变得更低了,左重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暗自庆幸初九是盈月,亮度足以让他们看清对方的动作。
“科长,他站起来了。”宋明浩冻得牙齿打颤,语气兴奋说道。
他不说左重也看到了,可疑人员这会站起来仰头看天,一副聚精会神的样子,天上除了月亮就是星星,有什么东西值得他这么用心?
此人看了一会天空,接着一步一步地在小关山上走着,似乎在用脚步丈量着距离,当走到一颗大树边,他拿了一个东西做了个记号。
然后他重复了刚刚的动作,分别在两个地方进行了停留,最后拍拍身上的尘土,向着山下走来。
左重几人把脑袋低下,明亮的月亮方便他们观察对方,也容易让对方发现他们,特别是脸部三角区的反光,在月光之下非常显眼。
直到目标彻底消失不见,大家才慢慢抬起了头,虽然对方的表现很业余,可该有的警惕不能少,左重小声命令:“保持警戒,再等一个小时,确保对方没有留下暗哨。”
天寒地冻的夜里趴在地面上,真不是一种轻松愉快的体验,左重觉得自己快要冻僵了,厚实的大衣根本挡不住一股股的寒气,他身边的古琦和宋明浩甚至打起了哆嗦。
这一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异常缓慢,左重第三次看了看手表后,小声下令:“你们在这里留守,我去小关山上看看情况,注意警戒。”
“是。”
左重弯着腰走出山坳,顺着月光下的一处处暗影快速前进,可到了山上就无法彻底隐蔽了,他只能借用树木的遮蔽大概隐藏身形。
艰难走到可疑人员做记号的大树旁,左重掏出手机,调低屏幕的亮度,用微弱的光照查看着,手电太亮,隔着很远就能看到亮光。
很快,他就在半人高的位置发现了一个三角形符号,左重关掉手机屏幕,又去剩下的两个地方进行了考察,同样发现了同样的符号。
吹了一天的冷风,就为了夜里画几个记号?这有什么意义?
小关山周围没有军营、机场等重要军政机构,做记号的位置也不适合做火力点,就算是为飞机做轰炸引导,那也应该去山顶吧?
左重思考了一会,一脸肃穆地走下山,跟古琦等人汇合后,他下达了一个命令:“在没搞清楚对方的真实目的之前,不允许贴靠侦察。”
宋明浩和古琦齐声说道:“是,科长。”
回到左府,左重来不及吃饭直奔自己的书房,想要搞清楚对方的目的,必须先了解小关山有什么特殊之处,那本地方志应该有记载。
翻来地方志,左重一目十行,找到了小关山的描述,只说山名是因一高僧大德坐化而来,对于其历史却一笔带过,似乎没什么可以值得一书的内容,真的如此吗?
这些高僧坐化之地,哪处不是名山大川,后人为了纪念,定然要大一番,可到了小关山就没了,就一句地因山名、山因僧名。
左重觉得这事得去问问祖父,不光因为他在宁波生活了一辈子,也因为老爷子博览群书,说不定在其他地方见过小关山的历史。
当左重敲响祖父左学臣的房门时,老爷子正在灯光下看书,人老了睡眠就差,与其辗转反侧,不如多读点书,看见孙子来,他指了指一旁的凳子:“坐吧,这么晚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办,放心,虽然北仑那边已经开始了,但几十万的现金还是拿的出来的。”
左重微笑摇头:“并不是,孙儿是有事想要问祖父,您知道南郊的小关山吗?为何我在地方志中不见对其的详细记载,您在其他古籍中是否看到过,此事很重要。”
“喔?你等一等。”
左学臣没想到左重问了这么一个问题,他将手中的架前取出另一本古籍,左重的眼很尖,看到书名是《崇法寺冈记略》,崇法寺跟小关山有关系?
左学臣拍拍书面,问了左重一个问题:“左重,知道全望祖吗?”
左重闻言颔首:“记得,是咱们宁波本地人,前朝浙东学派的重要人物,曾被举荐博学鸿词,同年中进士,选翰林院庶吉士。
后来仕途失意,便辞官返故里,专心着述,不复出仕,精研宋末及南明历史,为南明史搜罗相关史料证据,贡献非常大。
小时候,您曾经让我读过他的着作《古今通史年表》,故而还有些记忆,不过崇法寺在河南,这本书跟小关山有何关系?”
左学臣满意左重没忘记小时候看过的古籍,又不满意他的孤陋寡闻,摇摇头说道:“不光河南有崇法寺,咱们宁波也有,而且就在那小关山之上。”
“什么?”左重大为惊讶。
左学臣打开手上的崇法寺冈记略,指着其中一段说道:“山峙而水行,水之所之,山脉潜附以行,是以平地之中,突然坟起,虽不甚竣,而气象磅礴,为城外之伟观。”
左重听糊涂了,这是在说小关山的地理形势,不过在他的眼里,小关山可算不上气象磅礴,与伟观更扯不上一点关系,一土坡而已。
他面露疑惑道:“祖父,为何我从没听过崇法寺?”
左学臣看了他一眼,语气甚为痛惜道:“你当然没有听说过,因为崇法寺始建于宋乾德年间,早就消失在战火之中,鲜有人知道在宁波南郊曾有一座佛门大寺,所以才是崇法寺冈记“略”嘛。”
左重想着祖父说的话,心中的怀疑更多了,他没听过很正常,但是为什么地方志里都没有记载?
还没等他询问,左学臣就说出了其中原因:“全祖望刚刚的话里说就说明了其中原因,那是因为小关山是一处风水绝佳之所,南塘河水与西塘河在祖关山前汇合,形似双龙相迎,形成双龙捧小关之势。
城中富豪和士绅们眼巴巴地看着,哪里会允许地方志记载,此地慢慢就成为历代官宦大臣选择最终归宿之佳地,事关阴宅隐秘,谈论记载的人就更少了,咱们左家先祖当年想求小关山一方寸之地,可惜未能如愿,随着时间流逝,水土的流失,小关山就成了如今模样。”
左重有点哭笑不得,问了半天问出个风水故事来,且不说这风水的真假,日本人要这有什么用,难不成要把他们的天皇埋到宁波。
左学臣看出他的不以为然,轻飘飘地说道:“其实早在崇法寺之前,就有宁波先民安葬于此,据说里面有大量汉、三国、两晋、南北朝直至元明时期的古墓。
名人也有,汉江都相董仲舒六世孙,汲水奉母的孝子董黯;王安石的亲女;明州太守宋孝宗次子魏王赵恺的爱妃;还有其他不计其数的各朝王孙贵族都安葬在此地。”
左重的脸上没了笑容,这么多的古墓,里面会有多少国宝古董,就像王安石的亲女,王安石会不会在其中留下手书乃至贴身物品?
突然,左重想到那个可疑人的奇怪动作,在结合这份资料,那个王巴蛋不是在看月亮,他是在夜观星象!他是在通过风水术找古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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