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在地上的夏耀祖双眼发直的望着一袋盐完全融化进了泥泞里,直到褚玉珠跑出来拉他才回过神来。
他一时恼羞成怒,实在忍不住冲褚玉柱吼了一声后,从头上取下那顶破斗笠反置在地上,将融了一袋盐的泥泞连同早已四分五裂什么都不剩的塑料袋一起捧进斗笠帽里装好,张开手小心翼翼的遮挡着雨水,才从地上爬起来飞奔而去,完全不顾自己浑身被雨淋得透湿。
褚玉珠撑着伞站在一边瞪大了眼睛望得一愣一愣的。
这人莫非真的是个傻子不成,还是那一跤给他摔傻了,盐没有了再买一包不就是了,将那些烂泥装斗笠里装回去有什么用?
越想越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褚玉珠也没多想,望了一眼夏耀祖逐渐消失在雨幕里的背影嗤笑一声后,转身回了小卖部。
这日子也是有够无聊的,她竟然逗弄了一个傻子寻开心,还不如回哈市里算了。
褚玉珠是哈市人,家里人找了些关系花了些钱给她的弄进了一家外企公司上班,上司是个大腹便便的米国人,天天仗着职务便利对女下属动手动脚,为了在公司站稳脚跟,再加上米国佬除了动手动脚外也没有特别过分的举动,所以大家虽然都恨得咬牙,却也都敢怒不敢言。
即使捅大了,顶多也不过只能给米国佬安个骚扰的罪名。
盯上褚玉珠的那天米国佬恰恰喝多了,在办公室里一边讲着荤段子,一边打着酒嗝将毛绒绒的大白脸往褚玉珠脸前凑,问她好不好笑。
褚玉珠避无可避忍无可忍后,一怒之下甩了米国佬一个大耳刮子。
米国佬愣了愣后,被这一巴掌激得兽性大发,扑上去就撕扯褚玉珠的衣服,扬言要当众弄了她。
办公室里都是人,米国佬当然弄不了褚玉珠,同事拉开了他们,褚玉珠没吃什么亏,但这份工作却是干到头了。
米国佬没有受到任何处分,褚玉珠却被殴打顶撞上司的理由开除了。
处分决定发下来之前,米国佬还告诉褚玉珠,只要她愿意陪他玩玩,自己不但不追究,还将她提拔为副经理。
褚玉柱啐了米国佬一脸道:“你他妈回家让你老母陪你玩去吧!”
气是出了,但工作也丢了,褚玉珠心里有些发慌,回去该怎么跟父母交代啊,当初为了进这家公司,她爸妈花了十多万块钱。
她每天依旧按照上下班的时间出门回家,想着等找到新工作再告诉父母,然而却没能瞒住多久,还没找到新工作的时候,父母就听说了她被公司开除的事。
褚玉珠的父亲大发雷霆,指着褚玉珠的鼻子骂她不孝,将父母的血汗钱打了水漂。
更过分的是,对于她在公司的遭遇,褚父不但没有疼惜女儿,还骂她不知好歹,说自己不惜花十来万块钱将她弄进那家公司就是想让她凭着一张还算过得去的脸蛋儿找个有钱的女婿将来可以补贴弟弟。
结果好不容易有个米国人看上了她,她还要端着清高假正经将人给打了,骂到最后,褚父竟要女儿去求那个米国人,哄米国人高兴了再回公司去上班。
最后褚玉珠的母亲打圆场劝女儿说,不就是睡一觉的事情吗,现在这个社会还有几个人看你干不干净,只看你有没有钱。
没钱的人连狗都瞧不起。
褚玉珠跟父母大吵了一架,直接跑去了从小最疼她的乡下小姨家,也就是小卖部的主人。
说起褚玉珠的这位小姨,姓梅,叫梅丽,年轻时也是个美丽的姑娘,原本也跟着丈夫在哈市打工,日子过得也算是不错,跟姐姐一家关系也很好,还在姐姐家帮姐姐带过一段时间孩子。
但结婚没多久,公公就死了,她老公舍不得父母开了一辈子的小卖部,也不放心母亲,就让梅丽留在老家守着小卖部照顾母亲,独自一人回哈市打工。
这么一来,夫妻俩的日子看着就要差了很多,褚玉珠的母亲瞧不上妹妹将日子越过越差,梅丽偶尔进城,姐姐总是冷嘲热讽,渐渐的,姐妹俩也就不怎么来往了。
谁知梅丽也是个可怜人,眼看着丈夫打工挣的钱越来越多,小卖部的生意也还不错,生活过得越来越有奔头的时候,丈夫竟不幸被出了故障的机器砸到,当时就丧了命。
褚玉珠的母亲知道后,劝妹妹回哈市,找个年龄大些的有钱男人过好日子,梅丽念着夫妻多年的感情没同意,依旧留在农村照顾婆婆。
本来就瞧不起妹妹太穷,见妹妹如此不听劝,再一次冷嘲热讽姐妹俩大吵一架后,情分就算是彻底断了,就连妹夫的丧礼褚玉珠的母亲都没有去参加。
褚玉珠之所以跑到梅丽家,也是因为这位小姨不仅从小疼她,没有父母的那种市侩和唯利是图,且跟她也算有些共同语言。
恰好褚玉珠来的时候,梅丽的婆婆病了,所以这些天褚玉珠就帮梅丽守着小卖部。
眼看梅丽婆婆的病这些日子也好些了,褚玉珠也想着,该回哈市找工作了,大不了自己租个房子搬出去住。
晚上关了小卖部的门,褚玉珠跟小姨说了自己想回哈市的事,梅丽也很支持,姨甥俩坐着聊天,褚玉珠突然问梅丽:“小姨,你们这儿破斗笠装烂泥是不是有什么说道?”
梅丽一愣,“什么破斗笠装烂泥?”
褚玉珠就笑着说如果没什么说道那她就是遇上个细皮嫩肉文文气气的大傻子了,接着就将下午的事讲给梅丽听了。
梅丽听完默了默才说:“那孩子叫夏耀祖,他可不是个傻子,他们家穷,爷儿俩一年加上腌咸菜也撑死才舍得买上三四包盐,他上次来店里买盐还是才刚开春那会儿,你害他这么一摔可不心疼死人家了?”
“不至于吧,一包盐五毛钱而已,怎么就吃不起了,农村还能穷成这个样子了吗?”褚玉珠有些难以置信的望着梅丽问。
“可不怎么的,父子俩都是斯文人,夏老汉早早就接了仙家,虽说能帮人看事儿挣些压红,可仙家禁忌多着呢,哪有多少钱。”梅丽叹息着说。
“那个夏耀祖从小就没有娘吗?”褚玉珠问。
“听我婆母说他娘年轻时是我们村最好的裁缝,夏家就靠他娘撑着,早年他们家光景好,耀祖念了几年书,可没两年他娘死了,念过的那几年书对他来说反倒成了坏事,没钱上学后他就上县里的废品站买旧书自己看,一心只扑在书里,最后反倒落得个一事无成,什么也不会,二十多岁了还没娶上媳妇,家里又没有什么田地,所以那个家慢慢就穷成这样了。”
梅丽看了外甥女一眼又接着道:“不管怎么说,你要是不逗那他,他也不至于摔着,明儿个我再给他们家再送包盐去。”
褚玉珠一听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是我的错,我去送吧,顺便道个歉,我后天再回哈市,也不急着这一两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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