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种下花苗那日之前，甚是在决定陪他找回色彩的那日起，她就计划着借由摄影展，借由传播声势来增加画廊关注度。
而早在法国拜访教授那日，路晨便留存了教授的联系方式。
回国后，她将在法国为凌灿拍摄的短片上传在海外平台，拜托教授通过圈内资源传播，同时一旦有画作作者的消息，务必第一时间先告知她。
花苞待开的那天，她也在赌。
如果尽力做到这样国内外艺术业界几乎全曝光的程度，明慧老师还是没有任何回应，或许她也能提前预设好最坏的结果，陪他一起面对。
可明慧老师曾经那么热爱绘画。
一个女人下定决心离开伤害过她的男人，狠心离开拼命护全的儿子，一定是因为她心中有更加值得她追求的东西。
不作为谁的妻子，不作为谁的母亲。
只作为她自己，只为她自己。
路晨相信，明慧老师是绝对不可能丢下不惜付出身体代价都始终紧握的画笔，离开这个圈子。
所以，她相信花会开。
巨大的落地窗外，花叶绽放，一男一女并肩坐在户外沙发藤椅上，远处的天色伴随着夕阳的余辉。
“我这些年在国外公益机构静养，去年身体才彻底摆脱药品的依赖性，就留在法国的机构做艺术疗愈老师，帮助一些患有自闭症和天生残缺患者做心理疏导和康复训练。”
“去年，妈妈在法国看到你的作品和你回国开画廊的消息了。阿灿，妈妈没有去找你，是妈妈觉得没有资格再站在你面前，我根本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而且我没有办法闯入你的生活，他分布的眼线众多，他那样的人，不知还会做出多少损人利己的事，妈妈不想再牵连你。那幅画，是妈妈通过朋友赠予你大学教授的，我不敢去找你，但是我想着或许你会看到那幅画，我的阿灿那么聪明，或许有一天那东西能帮助你回国揭开那个男人丑陋的嘴脸，否则留在我身上也不过是一张废纸罢了。”
明慧落泪，“阿灿，妈妈真的对不起你。”
“是妈妈没用。当年他私自给我服用稀释过后的致幻剂，我产生依赖沉迷创作的快感，最后影响到神经……我真愚蠢。”
凌灿低垂着眉眼，一言不语。
他握拳听着，怪自己当年没能及时发现和保护她，没有能力对抗，让她受了这种苦。
面对儿子的沉默，明慧泪眼朦胧，“那时候我就应该主动揭发他的一切，不应该顾及什么家庭关系，最后让你因为妈妈受罪，甚至还患上对视障碍和……”
两人内心相互自责。
明慧所受的苦不比他少，凌灿不愿将这些年的苦楚再让母亲承受，只要现在，将来，明慧能好好地，多少苦他都愿意吞下。
他寻求的答案得到了回应。
凌灿此刻卸下所有的防备，语气像个长不大的男孩，指着花丛前支棱的画架开口。
“妈，可以教我画色彩吗？”
凌灿觉得他抛出这个问题后，所发生的一切，奇幻得似卷入一场梦境般，不真实。
明慧竟然会重新坐在画架前对他讲述色彩的原理和构成。
路晨竟然会站在他身后，笑着附和明慧的解说。
他竟然能够重新分辨一张彩色合影。
左手边站着他最爱的女人，右手边站着最爱他的母亲，他画廊的一群如家人般的伙伴，包括他的好兄弟，簇拥站在周围。
他头顶着晴空，脚踩着绿地。
身后是一大片色彩绚丽的花丛。
凌灿脑袋还有些昏沉，如宿醉清醒。他坐在床上，不敢相信地揉了揉眼睛，翻看着路晨交到他手上的相机。
路晨接着端来一碗醒酒汤劝他喝下。
“你不是喝酒都喝不醉吗，怎么昨晚喝到一半就昏睡过去了？大家还说喝不尽兴改天再约呢。”
凌灿扭头张望身旁的景象。
他看了眼路晨，闭上眼，扭头，睁开眼看。
凌灿按耐不住兴奋，端过她手里的汤放在床头，掀开被子，牵着她一路穿梭在自己偌大的别墅里。
眼前的世界就好像一整幅黑白格子画，一个个格子，一个个色块，不断重组。
路晨搞不懂他一大早的莫名反应。
“灿，你好歹穿个鞋，光着脚走路容易着凉。”
凌灿低头看，脚下踩过的大理石瓷砖，一格格地，从单调的灰色变成了泛着光泽的奶白色。
像踩亮一盏灯。
瞪！瞪！瞪！
世界就像开启了一个色彩开关。
原来她购置的家具是这个颜色，原来她喜欢的物品是这个颜色，原来她口中的我们的花园……
是像莫奈的花园般。
原来，彩虹鸢尾花的花叶是有白色拼黄色的，也有紫色拼黄色，甚至蓝紫色系……
凌灿沉迷在花园的色彩中，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眼神充满了光亮，脸上挂满了前所未见的笑容。
路晨察觉到他的异常。
她小心翼翼地试探，“灿，你说，这朵鸢尾花是什么颜色的？”
凌灿按捺住内心的喜悦和激动，快速拉着她走到画架前。
上面还留有明慧的色彩注解。
他抽出一张新的画纸，打开色彩盒，沾取了对应的几种颜色，分别一撇一勾一转，三两下落笔。
一朵蓝黄相间的鸢尾花，赫然呈现。
路晨对他突然提升的手速和色彩能力，愣是看呆了，她倒不是不相信奇迹，而是这会不会太过于奇幻……
“灿，你该不会……恢复色彩了吧？”
凌灿将画笔丢下，大掌勾钳过她的腰身，将她整个人托抱而起，路晨双脚后翘，勾着他脖子露出明媚的笑容。
“路老师，我今天画的色彩及格了吗？”
路晨喜笑颜开，激动得整个人缩在他怀里又叫又笑，她怎么看起来比他还开心？
她还是感到不可置信，“真的？你真的恢复了？”
凌灿拿鼻尖蹭着她，语气宠溺得不像话。
“路晨，是你让我彻底撕开了灰色。”
“谢谢你，一直陪在我身边，陪我见证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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