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子悍马从盐湖城郊外沙漠的70号避难所地表区域离开。
“你有信心么？”
亚历山德拉的侧视着旁边玻璃外的景色，坦白说几乎没什么景色，只有一只和狂尸鬼纠缠的土狼。那干瘪难看如同一头行尸般的狂尸鬼由于已经失去了自我保护的意识而被这沙漠折磨得不堪入目，他被土狼撕咬着腿部拽倒在地上，无意识的胡乱扑腾着双臂，扬起一阵阵沙子。
狂尸鬼的肉充斥着浓烈的放射性物质，大多数情况下不适合食用，但这只土狼恐怕是饿极了，比起饿死，它宁可选择饱着死，何况废土生物普遍进化出来了对辐射的高耐受能力，或许它吃了尸鬼肉以后根本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此情此景只是废土自然环境之中司空见惯的一瞬间罢了。
“没有...”
安迪直言不讳的回答了，好长时间没有刮胡子了，下巴上几乎一团糟，虽然这种形象也不能说是到了看不去的地步，但他并不习惯保持这样，尤其是在到了后圣会信徒的老巢里看到一大堆不好惹的大胡子之后。
“但我会努力试试，假如能够成功，大家都会开心....不但如此，我还要尝试解放那里被称之为工人的奴隶们。”
亚历山德拉转过头来，牛仔帽下的脸庞拉出一条锐利的线条，几根金色的发丝随着车的颠簸而摇摆，灰蓝色的瞳孔里又恢复到当初那种没什么感情的状态。
“解放奴隶....以前也遇到几个NcR人是你这种看法，他们称之为废奴思想，但这有意义么？人的脑袋不会变，人组成的群体也不会变，群体搭建的规则框架更是不会变；在我看来，所有的所谓‘新变化’不过都是一时一刻的或是粉饰出来的。”
“你之前也说过，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特点，妄想把一种观念强加于所有人的思想是一种错误，但你自己好像也在做一样的事情，这不是很讽刺么？”
安迪一时为之沉默。
他回想了一下，从那次蒂贝茨监狱的集体越狱开始算，到今天为止，他从未放弃过行动。在黑足部落，他劝说库瑞苏放弃奴隶制并且与凯撒军团划清界限；在狗城，他本想解救被凯撒军团捕奴队抓捕的奴隶，但当时又因为担忧新瘟疫不受控制的继续向东部扩散而只能选择驱使野狗杀死所有人；在衔尾蛇村，他与一位勇敢的沙漠游骑兵合作打开了奴隶的牢笼；现在他到了杰里科镇，他还会这样做。
“或许你说得对，这确实很讽刺，不过我想我从未奢望依靠自己让这里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改变，这里的奴隶制诞生源于当地生产力的严重不足，当初NcR倾举国之力开展的东进运动在这里一样受挫，问题当然并不是我区区一人之力可以改变的。”
“我这么做，理由很简单，只是我想要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践行我自己认可的信条。哪怕只说服一个奴隶主，解救几个奴隶，或者....引发一些微不足道的改变，即便这些对我没有丝毫好处，我也会这样选择，我也会一直这样去做。”
“NcR做的那些事情，从来都是充满争议、好坏参半，但人们都认可一件事，那就是反对奴隶制、反对奴隶主；只有这个，人们发自真心的肯定，认定它一定是正确的；也因为这个，从建立之初开始就一直致力于废奴的NcR游骑兵才会被大家赋予光环。”
亚历山德拉听了只是嗯了一声，完全没有什么被触动的意思，片刻后，她提出了她的看法。
“如果NcR的扩张真的只有这单纯的一个动机，那就太可笑了。但事实却是这一套说辞不但无法说服外部人，甚至连自己人也说服不了....就拿杰里科镇的那些人来说，他们恐怕再也不会回去NcR了，即便有朝一日西边的战争尘埃落定，也再也不会回去了。”
她伸出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
“见他妈的鬼，我多少年没操这种根本没用的心了？这种该死的多愁善感，我以为我已经将它彻底掐死在我的脑子里了，但多亏了你，也多亏了这里所有人，它又冒出来了....”
安迪听了不由失笑，新迦南和后圣会，这些人、这些地方，对于身边这位女子来说肯定意味着很多。
亚历山德拉似乎对安迪的笑有点不爽，翻了个白眼。
“你似乎一点都不紧张啊，话说，你知道那215是怎么回事么？”
安迪瞥了亚历山德拉一眼，随后摇头。
“除了名字以外一无所知，看起来就像是一群普通的掠夺者混混，哦....这么说有点侮辱他们，不得不说假如他们的总人数真的如同那个家伙说的那么多，那这帮人足以成为一场影响地区的灾祸，一大群目无法纪、为所欲为的武装分子，只要一个小小的由头他们就会掀起一场杀戮。”
亚历山德拉说出了一个让安迪意外的情况。
“那些人....大部分都是NcR人。”
安迪惊讶的微微睁大双眼，他看了亚历山德拉一眼，对方脸上没有开玩笑的成分。
“你说真的？....可是为什么？”
虽然嘴上这么问，安迪的脑海里却犹如被这句话的火花点燃，他一瞬间就想通了很多事情，比如古怪的三位数字名称还有那个匪徒脑袋上的黄色安全帽，这一幕幕他一直觉得似曾相识，如今想来，他分明在另外一个地方见过差不多的事情，那是在...
“当然是真的，还跟NcR政府有关。”
亚历山德拉不屑的这么说着，毕竟她可不是从西边来的NcR移民，而是一个土生土长在这里的废土客，在她看来，NcR这个从西边侵入过来的庞然大物并没有给这片土地带来什么好事。
“我听别人说，那个215帮的帮主，名字叫做杰克逊，你知道他以前是干什么的么？据说他以前是一支铁路施工队的队长，215铁路工程队，他是一个包工头，带着一群工人从NcR政府手里接了活，千里迢迢的跑到这片地方来为NcR修铁路。”
安迪此时不用亚历山德拉继续说心里也已经明白了七八成。
“我知道之后发生什么事情了，他们完成了工程任务以后去找NcR要说好的工钱，结果最后却是半个瓶盖都没有得到，工人们已经付出了一切，很多人在干活期间花光了积蓄，甚至有人是举债离开家乡来这里干活....NcR政府当初的许诺全部成为了谎言，也让这些人无路可走。”
“之后215工程队就变成了215帮，是吧？”
亚历山德拉有点意外。
“嘿？你难道也从某人那里听说过这件事么？感觉你一点都不惊讶的样子，能不能实在一点？”
安迪叹了口气，他回忆起当初在狗城与那群打捞者们交谈时他们眼睛里提起往事时仍然会泛起的苦涩感情，NcR国内的机会正在快速枯竭，富者愈富贫者愈贫，就是接NcR政府的活跑去十分危险的东部特区干苦力都要你争我抢，因为这仍然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工人们相信这机会即便不会让他们大富大贵也足以让他们在接下来的十几年时间里保证自己和家人不会饿肚子，为此在NcR国内当初竞标的各支工程队几乎打破了头。也是因为这群吃苦耐劳到甚至暂时自费干活的工人进入东部，NcR快速的在古老铁路网的基础上建起了东部聚落网，以胡佛大坝为起点，以阿拉什德堡垒为中心，连通了大西南联邦的东南西北。
但他们意料不到的情况接踵而至，飞地战争之后，与NcR之间的关系时好时坏的钢铁兄弟会彻底撕破了脸皮，发起了席卷NcR全境且旷日持久的武装动乱，即钢铁瘟疫。
这引起了连锁反应，自顾不暇的NcR抽调了大量兵力从东部折返回国，导致东部特区兵力紧缺，军事动荡进一步导致了经济萧条，东部特区的资金供应开始日益萎靡，毕竟国内的战争更加重要，恰好那时很多铁路工程队的工期都已经完成，急切的索要他们期待已久的报酬。
安迪猜测，当时NcR的想法是先尽力筹措款项支付工钱给规模较大的工程队，至于小工程队则能拖一时算一时，不管他们作何反应，要钱，那是1NcR币都没有。
两支被拒付工程款的工程队在无奈之中联合起来铤而走险，发起了一次绝望又疯狂的对NcR国家银行的冲击行动，最终以全员被捕在狱中遭受严刑拷打和NcR黄金储备全部人间蒸发的双输结局告终。
终于，不管那些黄金哪里去了，这次NcR彻底支付不起任何一支工程队的工程款了。
阿拉什德堡垒被凯撒军团攻陷，一度将NcR逼入胡佛大坝防守，这个突发事件算是对NcR东部特区的最后一击，它的发生让人们彻底失去了对NcR军队作战力量的敬畏之心，人们明白NcR在这片土地上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
在军事、经济体系全面崩溃以后，NcR的政治成了个笑话。
215帮也应运而生。
那些曾经头戴安全帽的工人在多年前本应只是来自NcR的普通人，现在却比东部的土人还狂野。
“我来这里以后才第一次听说215帮的名号，但我早在之前去狗城时就见到了两外两支工程队的人，他们在试图抢劫银行失败以后被NcR抓捕，然后在狱中签约成了外派的物资回收工。但他们在之后几乎被NcR抛弃了，毕竟阿拉什德堡垒陷落以后，NcR与远东地区的联系完全中断了，那些看守他们的士兵全部溃逃，将他们抛弃在那座环境恐怖的旧世界城市废墟里。”
亚历山德拉饶有兴致的听安迪讲述他在狗城的见闻。
“这样？哈，NcR罪大恶极，我就知道不会只有一个215的，我猜他们恨透NcR了。”
安迪知道她会这么想。
“不，他们没有变成匪徒，他们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仍然坚持继续履行当初的合同，每日辛苦收集有价值的废品换取刑期的削减，甚至准备收集足够多的垃圾与NcR换取一笔瓶盖并等待最终回家的那天。”
亚历山德拉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这在她心中已经不能用傻来形容了。
“什么？！他们疯了？他们以为NcR会被他们感动么？”
杰里科镇在他们说话间出现在远方，盯着那片曾经被称为新迦南的焦黑废墟，这次安迪看着又有了不一样的感触。
“怎么说呢....很多时候，群体的行动方向完全取决于它的领导，就如同手脚听命于大脑，或许你没办法要求所有个体都和群体保持利益上的一致，但一个有能力的领导者至少可以让大多数人跟上队伍。那位队长做出了和杰克逊不一样的选择，他成了工人们的心灵支柱，一个继续坚持下去的理由，不是没有人与他意见相左，但他坚持以身作则，坚持相信他有朝一日能带着所有人以自由人的身份回到家乡，过体面的生活。”
亚历山德拉也看着那片新迦南的废墟，片刻后闭上眼睛。
“我不相信那种梦中的美事真的能发生，安迪，我只觉得他们最终会被现实击碎最后最后的一点希望，然后彻底堕落，就像那帮215一样。”
原子悍马停靠在杰里科镇的商人聚集区，如同上次，这辆罕见的车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但杰里科镇的警察早就将安迪奉为贵宾，他们引导安迪将车子停靠到更安全的内部空地去。
拉起手刹车，安迪看着车顶眨了眨眼睛，在下车之前，他还想说最后一句话。
“奇迹是存在的，哪怕机会再渺茫，你也不能彻底否认它的存在，同理....美好的东西在这个世界上再稀有，它也是存在的，而且它肯定拥有巨大的力量。每个人在这个世界上都有自己的位置，只是有些人能找到，有些人找不到，不过....只要肯付出足够的努力，人总能接近自己的那个位置，即便还是找不到，也要接近、接近、再接近。”
亚历山德拉打开车门，嘴唇轻启，甚至没有想要听安迪回复的意思，因为她说完了就顺手关上了车门。
“意义何在？”
安迪坐在车里隔着玻璃看着她潇洒的背影。
“我觉得....这本身就是生命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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