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母就如此好似一条丧家之犬般游荡了一段不知具体的时间,所有她找上门的部落都唾弃她,拒绝她的加入,哪怕她已经不得不放低姿态用自己的医学技巧和花言巧语去包装自己,这仍然无济于事。
除了卷发留下的恶劣名声以外,最重要的还有军团的通缉。
那好似是一种诅咒一般的通缉让暗母的身上多出一种无形的标记,土人们相信愿意帮助她的部落将会被军团消灭,他们做得到这一点,而且已经因为其他的原因做过了。
在威胁、失望、羞辱、恐惧以及能让人的心完全焚灭的愤怒之后,暗母几乎疯狂。她此时已经知道自己再也无法用这张脸在人类社会之中生存,于是她选择去无人之地,在北方诸部落的更北方有一片面积颇大的沙漠荒地,那里没有部落踏足。
在最后,暗母几乎变成一个野人。
风餐露宿的她在无人区里独自生活,不再愿意与人接触,沙漠之中酷热难耐,猛烈的阳光好似一种酷刑,将她晒得多次昏死过去。
那些因为辐射影响而变异的动物们都有凶暴无比的灵魂,凡是被它们注意到的非同类都将被它们以贪婪的目光注视。暗母已经不知道自己究竟与多少疯狂的动物搏斗过,大多数时候她只能选择逃跑,那些动物悍不畏死且数量庞大,例如蜥蜴群、野狗群、甲虫群等,都非常希望将她孱弱的身躯撕裂之后分而食之。
她努力的回忆和开发以前曾经学习过的那些知识,高于一般土人的生存技能和医疗技能给她的野外求生帮了很多忙,然而这并不能改善她的生活质量。
毒辣的太阳几乎烧焦她的皮肤,让她越来越无法忍受日照,被那些动物攻击过的伤口经常感染,那些动物携带着足以致命的病毒与细菌,暗母当时还并不懂这些概念,只是凭借经验知道应该及时处理伤口,但她手头几乎一无所有,导致感染仍然发展了。
寄生虫病和皮肤病成为了她的噩梦,被沙漠里的野狗咬伤以后,一种被土人称之为“哭疮”的病就纠缠上了她,这种病源于一种使人皮肤溃疡流血的病毒引发,一旦染上,感染者的身上就会长出一种不断流血的疮口。
在最后一段时间里,暗母成为了一具行尸走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明明都已经变成这样了。体表那些不断开裂化脓腐烂的疮口已经无法处理,时时给她带来剧痛和恶臭。她在沙漠里寻找一切类似布料的东西,甚至包括从几具尸骸身上撕扯碎布,仅仅为了给自己添加一层遮盖,如果继续任由太阳在白天暴晒,她早就真的死了。
为了对抗这种漫长的痛苦,她时常自言自语的诅咒着军团和所有的部落民。
阳光是如此的无情,身下的沙子仿佛熊熊燃烧的烈焰,思维仿佛也被点燃了、烧尽了,身体里的东西一点一点的飘走,留下的只是空空的躯壳。她逐渐遗忘了很多事情,一件又一件,为了对抗这种遗忘,她曾经努力过,但最终她除了与仇恨有关的东西以外其他的记忆都消散了。
她已经无法知晓过去了多少时间,也无法知晓自己现在究竟在什么地方。
在越发严重的病情之中,她开始出现猛烈的幻觉,在她的眼中,天空时而变成深灰时而变得苍白,大地时而变得血红时而变得漆黑。耳鸣让她失去听觉,一开始只是一种刺进脑袋深处的犹如尖锐喇叭一般的噪音,后来逐渐变成了一种恶毒、怨恨、邪恶的混合低语声,无穷无尽的在她意识清醒的时候持续到她的梦境之中。
这让她逐渐无法分辨现实,直到有一天,她可能终于疯掉了。
那一天,她看见天上出现了一个犹如黑色线条缠绕而成的巨大躯体,这躯体没有脖子,在本该是脑袋的地方出现的是一颗巨大的发光白色火球。那些让人作呕的不明低语也逐渐由模糊变得清晰起来,甚至可以回应她的哀嚎和自言自语。
那不明的存在永远站在她前方极远之处,朝着她向后挥手示意她靠过来,但无论她往前走多远,距离似乎都一点没有发生变化。
耳边的声音完全变成了一种蛊惑,督促着她继续前进。
她无法理解这一切,身体好似提线木偶一般继续向前走,心里却越来越恐惧,乃至于觉得窒息。
最终,她又一次倒在地上闭上了眼睛。
在最后的一点黑暗之中的模糊思考里,暗母觉得这次自己死定了,她放弃了,宁愿让这该死的沙漠将她的一切带走吞噬,她在最后一刻痛苦的诅咒军团毁灭,土人死绝。
.....................
当暗母醒来的时候,她前所未有的舒适。
没有了让人皮肤干裂的热风和毒辣的太阳,也没有那些灼热的沙子,地上柔软湿润,不远处还有轰鸣的水声。
这大概是梦?
她爬起来迷茫的看着周围,无穷无尽的清洁水流从天而降,砸入巨大的湖泊之中,周围全都是成片的绿色树木。波浪在湖面上翻涌,在下游的出口里流走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到处都是一片碧绿。在那些树木之间徘徊着一只只她从未见过的动物,那些动物看起来健康而友善,注视她的眼睛里只有好奇。
除了天堂,还有任何一个词汇可以描述这里,称呼这里么?
她相信那绝不可能。
暗母睁开眼睛又闭上眼睛,只觉得灵魂被这自然之美震撼到无以复加,她跪在地上大声哭泣,甚至不明白自己的情绪是如何产生的,可能只是因为过去漫长的折磨和此刻无比美好的环境对比带来的剧烈冲击。
“如果你已经哭够了....”
一道奇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僵硬的转过身去,看见一只仿佛蜘蛛一样的金属东西在不远处用一只奇特的眼睛看着她。
“首先祝贺你能清醒过来,原谅我没把你带到更专业的治疗场所里医治,毕竟你的身体情况实在是有点太过于糟糕了,我只好就地开始治疗你。但是,我无法保证彻底将你治好,你身上的病情在以后仍旧有复发的可能。”
那金属玩意闪着光,用不知道什么地方发出声音,虽然那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但是感觉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暗母从未见过这样的物体,一时之间陷入恍惚,只觉得自己又要从美好的幻觉里回到痛苦的现实去,因而完全无法回应,她甚至害怕自己一张口这里的一切就会消失,把她重新丢回那片叫人疯狂的沙漠之中去。
“你能听见我说话对吧?我没有检查出你的听力受损,你的智力应该也是完全正常的,如果你是感到害怕的话,那大可不必,这里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们可以继续深入的交流下去。别担心你的补给,为了方便给你做手术我已经把你身上的那件破斗篷和一些零碎的破烂全都丢掉了,你需要的东西,我这里应有尽有。”
金属玩意说的话一句跟着一句,有点喋喋不休的意思,它好像非常渴求交流。
暗母愣了大概十分钟左右的时间,她试图去组织语言,但是脑子里不断浮现出一股股无法形容的黑暗将她的话全都吃的一干二净,这让她只能不断开合嘴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不用着急,或许你没有准备好?我可以先告诉你我的名字,我叫做戴安娜。”
金属玩意说着,这句话仿佛是帮助暗母打碎脑子里那股黑暗的锤子,让她终于能说话。
“我,我,我叫.....”
她一开始发出的声音粗鲁的不似人声,这样一个简单的问题需要她全力去思考,那就是她到底是谁?
“我叫,我叫做,我的名字是...我,他们是叫我暗母。”
暗母额头冒汗,这个回答对于她来说是如此的艰难,但说完以后,她觉得自己仿佛迈过了一道门槛,脑子里原本接近关闭的一扇门重新被开启了。
场面又安静了几分钟,直到那个自称戴安娜的声音终于再度响起。
“你的话还真是难懂,我已经调取了我的数据库之中所有的语言记录并且去分析你的发音偏移,看起来在内华达和利福尼亚地区的人们在文化上保留的更完好,到现在为止我接触过的本地幸存者们都说着一些各有不同的语言。我甚至曾经在一个人的口中听到混杂着几种语言词汇的话,相信他的祖先肯定来自于很多遥远的地方,绝对不仅仅是SA人而已,我猜那恐怕是混杂着一些远道而来的观光游客。”
“我相信,你的意思是,你被人称为黑暗母亲是么?有趣,为什么提及名字,你只记得一个他人对你的称谓呢?不过这也无所谓,既然你说这是你的名字,那我也可以这样认为。”
暗母结结巴巴的说了几句自己都不太懂的话,她最终向戴安娜表述清楚了自己的意思。
“那个...是别人给我的名字,不是我自己的名字....我应该有一个只属于我自己的名字,是我的父母给我起的,但是....我,我忘记了。”
戴安娜笑着表示她理解了,随后提出一个倡议。
“那么不如我再给你起一个合适的新名字好了,要更好听而且更有内涵,与此同时还能和你所知的这个名字有所呼应,那么....”
金属玩意几乎没有犹豫的说出了那个名字。
“赫卡忒,你觉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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