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故事,无非就是艰难赶路,阔别重逢以及浮春谷紧锣密鼓的重建工作。
唯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仓朗的离开。
与元珈罗预想的一样,仓朗回到谷里以后无法自证清白,就算他再没心没肺、死皮赖脸,众人经历了这么一场惊天浩劫,失去亲人、幼子、挚爱,强打精神吞下血泪,如同行尸走肉般度日的兽人们自然会迁怒于他。
作为始作俑者的幼子,南陆六族的准继承人,他的存在膈应了很多人。
就算元珈罗再怎么奔走相告也没用,在一个月色有些清冷的晚上,仓朗约她到浮春谷的巨木上看月亮。
“我要走了。”他的声音沙哑。
“嗯。”元珈罗几天前就知道他要走,因为他已经提前将浮春谷里与他有关的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了,还在她的小秘窖里填满了各种各样的新鲜果子和零食。
仓朗离开,才是最好的选择,元珈罗没有留他。
月色洒在两人的身上,仓朗静静地看着元珈罗。
他这次离开是要回到南陆六族,回到自己曾经最讨厌的地方,做自己最厌恶的事,与自己的八个哥哥争夺族长之位。
南陆这块风水宝地,如今群龙无首,谁在这时候上位,都能得到主神般的权利,但凡有点本事的兽人,都在觊觎这块诱人的肥肉。
仓朗对权利和地位没有任何兴趣,蛇农再怎么说也是他的亲阿父,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他必须回去承担起这一切,安抚族人,重建秩序,帮助被踏平的浮春谷重新振作起来。
这样,他才有资格重新再回到元珈罗身边。
“第一次见面时,我是蛇农之子。”仓朗看向浮春谷外的远方,寂寥而深远,密林间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瞧着他。
风挟裹着落叶,打着旋的往山谷飞去,山高路远,前途未卜。
他想去牵她,手指攥的很紧,指尖微微发白,最后不着痕迹的将手藏进了袖子里,声音清朗温润,“但下次重逢,我就是仓朗了。”
俊俏的青年明朗一笑,之后两人只是并肩坐着,没有再说话。
没有讲日后何时再见,没有拥抱,没有询问对方如何盘算计划,也没有任何承诺,只是这样肩挨着肩,坐了许久。
那夜仓朗走后,日子还是照旧。
只不过在海水里泡过三天三夜的元珈罗,身体变得很虚弱,族医明确嘱咐要温养、戒燥,禁欲!
这三点就直接给了米卢他们把她当猪养的充分理由。
在一片百废待兴中,秋天悄无声息的来了。
初秋下雨的话天气就很糟糕,阴霾沉重,凉薄的雾气将残败的浮春谷笼罩着,断梁残垣,更显得有点凄风苦雨那味道了。
夜归的兽人们纷纷顶着大雨回家,又累又冷,走了两步就变为兽形,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不一会儿雨越下越大,比针尖还要锐利,冰冷的雨水穿透衣物,带着凌厉的寒意,像是魔鬼之爪在冰冷的雨幕中疯狂地挥舞。
米卢心里一边骂人,一边贴着树荫走,冷的他直缩脖子。
刚走了没两步,就看到朦胧的月色下,一个撑着油布伞的单薄身影,正百无聊赖的地用脚尖点地,踢地上的石子,让前面的水坑溅出水花来。
“珈罗?”米卢三步并做两步走了上去,“这么冷,你怎么在这!”
元珈罗闻言回头,她身上披了一件紫色的羊毛披风,那是仓朗走之前亲手用桑葚和胭脂花给她染的,娇俏的小脸藏在披风上的兜帽里,看到米卢,笑起来眉眼弯弯的,明艳极了。
“当然是等你!”元珈罗笑道,“下午乌云就聚起来了,我想着晚上你回来的时候肯定会下雨,林子那边塌方了,我不好过去,就在这里等你。”
米卢就看她的小嘴一张一合的,别的话也没怎么细听,狠狠地倾身嘬了一口,在心里狂喊了三遍,我的雌主为什么这么可爱!
米卢高兴归高兴,却还是赶紧去摸她的手,还好不算冰凉,又将伞接了过去,搂住了她的肩膀,语气无奈,“下次不许来了。”
元珈罗敷衍的应了几句,就岔开话题道,“我改良的油布伞云盈卖的很不错,但是淋的时间长了也会透,也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看来还是得换换材料。”
“你那边处理的怎么样了?”
“地陷的很严重,要想恢复原貌肯定是不可能了,只能进行大改动。”米卢想起被巨兽群完全破坏的地形就头疼,沉吟道。
两人聊着聊着就走到了屋前,三个青松般的身影在雨中挺立着,一动不动。
走近一看,是风信、风玉和风牙。
他们如今已经是十三、四岁的模样了,半裸着肌肉清晰的清瘦上身,一人举着一块巨石,在雨中半蹲着。
“这是干什么,赶紧进去,病了怎么办。”这么冷的雨,米卢蹙眉道。
他们三个怎么在这里受罚?今天下午他还因为人手不够,打断了他们日常的巡防,使唤他们去搬碎石来着。
别说,风幽的崽子就是又强又乖,一个少年的效率就抵得上三个成年的兽人了。
那三人也不理会,一动也不动,像三块磐石。
元珈罗最烦的就是风幽这一点,他这哪是抚育幼崽,不如说是培养士兵,进去就要找风幽理论。
“阿母,今天的确是我们擅离职守。”风信年纪虽小,说话却一板一眼,“就算要临时帮米卢阿父办事,也得先通知其他兽人来顶上。”
风幽从简易的棚屋里走了出来,长身玉立,仿佛不是置身于陋室,是什么精致雅间一样。
“眼下,南陆到处都是部落斗争,你们若是留下一丝破绽,就会有一群贪兽伺机钻进来。”风幽凛声道,“这罚,你们服不服?”
“服!”风雨带来的冷意迅速侵入少年们的体内,他们的手指冰凉僵硬,嘴唇发紫,脸庞也因寒冷而冻得发白。
“我们浮春谷,如今只有休养生息这一条路,走得好,便还有机会站起来。”
“走得不好..........”风幽抛下这句话,便没有继续说了。
但大家心里也都清楚,走得不好,就像大鱼吃小鱼一样,被鲸吞蚕食,无论你曾经有多辉煌,都会被分个干干净净。
这个秋天和寒冬有多难熬,是漫漫长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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