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夙郁流景同样孤枕难眠的大有人在,比如皇宫里,向来只皇帝一人,睡不过来后宫三千,时不时的为了保重身体,觞帝还要修身养性。后宫女人,常常夜枕冷被,顾影自怜。
太后就不用说了,她已经习惯了。也一把老骨头了,没滚床单的需求。皇后娘娘呢,初一十五两晚是固定的,其余时候,她要管理后宫,教养儿女,也是个忙不过来的。那些宫里的老人么,都懂事儿,四妃都有了,而且都生了孩子的,把大半的心思放在儿女身上,一小半儿放在觞帝身上。倒是像花弄莲这样的,最可怜。
新进妃子,不得圣宠,安排了她住在先帝华妃住过的月华殿隔壁——怜玉轩偏殿,最是清冷,还不是正殿。且传闻月华殿闹鬼,华妃闵月华是三尺白绫自寻短见的。她死后,月华殿就被封了。可路过这里的一些宫女太监却传月华殿里常有人声,偶然还能看见人影儿,偏偏巡逻的宫廷侍卫什么都查不到。就算不是闹鬼,也被传的入木三分了。从此以后,月华殿方圆十里,咳,不对,是月华殿周围一圈儿,都被视为冷宫。原本住在这边的妃子也都迁宫了,而皇后娘娘宽和,也没再安排妃子住这边。
可是,花才人不一样!她是被陛下指名道姓地安排进去的,想不住都不行!
住在一座闹鬼的宫殿隔壁,名字还叫什么“怜玉轩”,让花弄莲不生气都难。
特别是,现在眼前还冒出个把她逗得恼羞成怒的人。
“这下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把花家的脸都丢尽了。”花弄影勾起唇角,牵扯出一个嘲讽的弧度。这个自以为是的妹妹,他已经烦透了。
现在更好,跑太后寝宫去算计景王,却反被人家丢给觞帝,白白便宜了个老男人。没错,在花弄影眼里,觞帝已经足以称之为“老”了。
实际上,觞帝还不满四十。
“你大半夜夜闯后宫,便是来看我的笑话?”花弄莲好不恼怒,她不想进宫也进了,上面交代的事情没办好,还把自己白白搭了进去。这会子原本应该是依靠的兄长,还一副冷嘲热讽的语气,以为她很容易么?
“看你笑话?”花弄影冷笑一声。
好妹妹,你把自己看得太重要啦。本少主只是顺道来皇宫放放风!
“难道你还有其他的事情?”花弄莲眉头一皱,这个兄长就没让她顺心过,从小到大,只知道和她作对!她现在吃了亏,他作为兄长,不仅不帮自己,还来看自己笑话,更有落井下石之嫌。
“你近来愈发蠢了,我只是进宫提醒你一句,不要为了别人把全族的身家性命都赔进去!”说到那个“别人”的时候,花弄影的语气是格外的阴冷。
花弄莲面儿上不动声色,心里却已经被撞击出了个大窟窿。
他是怎么知道的?死死地盯着花弄影那张好看得有些过分的脸,她不理解,也无从查起。花弄影到底是在诈她,还是真的知道了什么?
“花少主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进宫服侍陛下,也是光耀门楣的好事,怎么会危害到全族?”花弄莲是强打起精神与花弄影打马虎眼,就盼着他还不能确定那件事,只是在诈自己。
可惜,花弄影岂是那么好糊弄的人?
“光耀门楣?你是在开玩笑吗?谁家女儿上赶着给人当贱婢还能光耀门楣的?”别怪他嘴毒,花家在宫里的这位姑姑一向与他亲厚,一般家族也没有送两代女儿进宫的先例。何况,这个真的是上赶着献身的,让花弄影尤为不喜。
噗……花弄莲就差没一口老血喷出来了。什么叫做上赶着给人当贱婢?虽然在普通世家里,当个妾说得难听点确实就是贱婢,可在皇家,那就不一定了。难道,外面有人会说贤妃,德妃,淑妃这些位份高的妃子都是贱婢么?她们哪一个不是手握一方生杀大权?肚子里跑出来的还是这夙郁尊贵的龙子龙女。
偏偏到了自己这儿,不过是错了一步,就被自家兄长说成贱婢了。对于这个与自己不是同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哥哥,花弄莲都快要恨死了。她娘是继室,花弄影的娘是原配,两个小的从小就不对付。
可惜,花弄莲是个女儿,若要是个儿子,按照花家家主的心态,两个都是嫡子,就各凭本事了。
“怎么,说不出话来了?”花弄影继续开嘲讽技能,他这个技能点八百年前就点满了的,“你不是光耀门楣来的,而是想把花家的颜面扫地哇。”
花家女儿再不济,也不会上赶着献身为妾。就连姑母,也是应召入宫。不过是皇帝身侧必有花家一女的惯例罢了。
“你还在乎花家的颜面吗?先置花家颜面于不顾的可不是我,要说让花家颜面扫地,也是哥哥在先,妹妹跟着效仿而已。”花弄莲的诡辩技能上不满点,只能破罐子破摔。
“你倒是聪明,知道拿本少主的错处。”花弄影冷冷一笑,也不和她多说,“你自己看着办吧,你亲娘也还在呢。”
花弄莲这姑娘比较冷血,亲爹都能不顾,可那生了她养了她的娘,却是她的一大弱点。花弄影是在提醒她,如果在宫里犯了错,在宫外连累的可就是你娘了。
生出这么个奇葩女儿,估计她娘现在也是悔不当初了。
说完最后一句,花弄影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花弄莲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面目狰狞得可怕。
大半夜的,照例说都夜深人静了吧。偏偏将军府还不得安宁。
纪小将军刚要歇下,房梁上倒挂个人头下来,眼睛圆瞪,舌头伸出来,怪可怕的。幸得纪醒空胆子大,否则还真指不定被吓死。
他没被吓到,却是当今拔了剑。如今在家里呢,没用那柄银枪,剑也是挂在屋子里的装饰品。
一剑还没挥过去,便被一把银灰的辫子缠住。
“哇哇哇,你这个小没良心的。老头子来看你,你竟然拔剑相向!我要去我乖徒儿那里告状!告你不尊敬长辈!”辫子缠住剑身,竟然让纪醒空动弹不得。
他还没来得及看来者何人,对方倒是恶人先告状了。
“前辈,是您啊。”终于辨认出装神弄鬼的是谁了,纪醒空心里松了口气,剑也松开了。
那剑还缠着绝无悔的辫子,却似木剑一般,对他的辫子丝毫无碍。
“你这坏小子,你差点抹了老头儿我的脖子!”他把辫子收回来,把那把破剑(人家那剑可是御赐的喂)扔地上,气呼呼地一屁股坐椅子上。
纪醒空无奈地苦笑,他对绝谷这位老谷主是一点办法没有。偏偏他还是晚晚的师父,就更不能对他不敬了。自己每次都让着他,把他好吃好喝地供着,到头来,还要被冤枉。
“方才一时情急,没想到是前辈,还望前辈恕罪。”算了,反正他都是晚辈,这位他也玩儿不过,索性伏低做小。
这不,绝无悔是个老顽童的性子,若是纪醒空与他对着干,他倒是起劲。可纪醒空偏偏不像他那个小徒弟,喜欢逗他老人家跳脚。人家乖乖的,他也只能说一声“无趣”,此事便揭过了。
呵呵,你要是换了临晚镜,看今晚不把你弄哭了,她还不会准你走。
现在想来,到底是师父教了徒弟,还是徒弟影响了师父,倒是说不好了。总归是,这师徒二人爱逗人的毛病,就是人类的劣根性。
“罢了罢了,你越来越不好玩了。”绝无悔埋怨了一句,又低低地自言自语,“看来改天应该去一趟景王府,看看那个拐走我宝贝徒儿的家伙!”
他话虽然说得小声,可纪醒空好歹是个习武十多年的高手,一字不漏地听见了。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够有趣,是不是应该变得,怎么说呢?活泼一点?可爱一点?好玩一点?
这样,才能抓住晚晚师父的心呐!否则,连个向着他的长辈都没有了,好揪心有木有?
于是,纪家少年在不知不觉中也被带沟里去了。
“对了,小子,景王这次要倒大霉了,被别国皇帝塞过来个女儿。小镜子肯定不愿意做小,这下你有机会了。”其实,绝无悔是来凑热闹的。
哪儿有坏事,他就专门往哪儿钻。这些天他躲无回宫躲得心头窝火,好不容易使了个障眼法,逃一阵子清净,怎么能不为自己找点儿事做呢?怂恿一下纪家小少年,去和那个未来徒弟女婿分庭抗礼,有什么不好?
“他不会辜负晚晚。”景王虽然长得不堪了一点,还是个不良于行的,可他对晚晚的心思大家都看在眼里。接风宴上对凤家兄妹简直是不假辞色,又怎么可能同意娶凤舞歌?
“你这么自信?你这样长情敌志气,灭自己威风,真的好吗?”完了完了,这是个榆木脑袋,拎不清,他要转移目标了。
绝无悔从来都是三分钟热度,纪醒空这儿不好玩,他去玩夙郁流景。皇家子,即便身体有疾,那也是有皇族的骄傲的,这挑战似乎有些大,不过他喜欢!
临晚镜回到侯府的时候已经过了两更天,她根本不知道,不仅是自己被人惦记,就连她家阿景也被惦记上了。
不过,不同的是,惦记她的人是要杀她,惦记阿景的是她师父,是要取乐!
她现在不知道,回去就是呼呼大睡,睡醒了已经日晒三竿。好在,临晚镜一般肚子饿了就会醒,基本上会在中午之前起床,即便头天晚上睡得再晚,也不耽误她吃东西。艾玛,吃货属性不要暴露得太早!
“主子,给苏家的拜帖已经下了,苏家小姐说您随时可以过去。”苏家只剩苏幕遮和苏幕帘兄妹二人,旁支什么的又指望不上。若不是得郭老夫人多加提点,恐怕今日送发嫁妆的礼数都不太周全。临晚镜要过去看苏幕帘,就跟帮她打气加油似的,她自是欢喜。
临晚镜出门的时候,苏大小姐的嫁妆都已经发到一半了。
本来就是嫁给太子,嫁妆丰厚得堪比公主了。而且,觞帝念着苏家兄妹孤苦,苏家根基尚欠,东西不懂,自己还给准备了一份儿,算是给儿媳妇儿子长脸来的。
侯府与右相原本不对付,但是耐不住临晚镜这个女儿和苏家大小姐关系好,所以定国侯也派人送了添妆礼。而且,比多少人送的都要丰厚。有些东西是临晚镜亲自备下的,怕是这燕都贵女中的独一份儿。
有了她送的那些东西,苏幕帘的嫁妆好看了不少,愈发后悔,没有早点认识临家小姐,没有把人忽悠过来做自家嫂子。
“晚镜,你今天想到过来看我,我真是太高兴了。哥哥一大早起来,到现在连个午饭都没顾上吃。我们家没有长辈,哥哥他一个人要照顾我,又要撑起整个家,真是不容易。我要是有个像你一样懂事聪慧的嫂子就好了,在内宅里,哥哥也算有个帮寸。”
苏幕帘原本也很忙,但是临晚镜过来,她就算忙也得闲下来。
唔,这话里还在做最后一次努力。希望能以此博得临家小姐的同情心。
某女翻了个白眼,没有接话。她哪里能帮寸内宅,她走到哪里都是个捣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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